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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客皆知,想算命卜卦,找巫筱晓:想预知人生,找巫筱晓:想占卜恋情,找巫筱晓——觉得人生不顺遂、事业不成功、恋情触了礁、学业有障碍……举凡各种疑难杂症,若有缘遇见巫筱晓,自能寻得解答。   Glvck咖啡馆,有俊逸识趣的老板,有扑朔迷离的占卜师,加上令人赞不绝口的饮品茶点,调和出让人再三流连的吸引力。   当的一声,大门被来客拉开,晃动悬挂于门顶的铃当,今日Glvck午后的生意依然热络,沉浸在巴EllaFitzge   Lald所唱的<LikeSomeoneInLove>中,客人或阅读或细语交谈,谁也不愿破坏这悠闲的气氛。   “欢迎光临。”   “咦?”熟客看见微笑迎人的俏丽女子,讶异之情写在脸上。“老板呢?”   “我哥啊……”巫筱晓眼珠子一溜,嘿嘿笑道:“我哥有事外出,我在不好吗?”   “当然好。”熟识的妙龄女客忙解释,“其实我也想找你——待会儿再说,今天推荐什幺点心?”   Glvck推荐的自家茶点也是著名的招牌之一,口味样式天天不同,相同的是限量供应且令人期待,经常在开店后就被顾客内用、外带买光,四个小时内售完是常有的事。   “Glvck密码。”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巫筱晓表情俏皮。“这一份是特地为你留的。”   女客开心地颔首,再加点一杯爱尔兰咖啡后,走到最角落的桌位坐下。   就在同时,铃当再度响起,正在吧台内煮咖啡的巫筱晓抬头看见来人,不禁吐出粉红小舌尖。   “哥,你回来了。”   无视妹妹的示好,巫奇一双眼眯起不悦的细缝。“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店门外应该挂上“今日公休”的牌子吧?还有,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   “我到中东流浪去了。”巫筱晓庄严道,同时用汤匙将白糖与威士忌混合燃烧,再与煮好的咖啡一起倒入温热的酒杯,加上发泡鲜奶油、洒些彩色糖,动作俐落。“与古老的神灵做心神上的交流与对谈,几天前才带着神谕回来要与有缘人分享。”将咖啡和点心一并推向哥哥。“麻烦你了,老哥。”   将咖啡和点心送到客人桌上,巫奇去而复返,一张俊脸在自家妹妹面前恼怒的狰狞起来。“神谕是怎幺回事?”   “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巫奇的视线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移至糕点架,除了常见的蛋糕外,最显眼的莫过于巴掌大小、呈五芒星形的手工饼干。   他内心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   “咦?’   “这是什幺?”   迥然不同的反应来自各方桌位,客人手上都捻着一张细长的便条纸。   瞬霎间,巫奇明白了,手掌冒汗,声音直颤:“你把你那子虚乌有的神谕写在……放进……”   “什幺子虚乌有,那是我花好几个月的时间,在麦加与神灵交谈的心得耶。”   真没礼貌!“放心,做法比照Lucky密码,绝对没问题。”   深呼吸、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巫奇咬牙问:“你烤了几份?”   “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份,完全符合你规定的限定数量。”   “卖出去几份?”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目前只剩这一个。”巫彼晓一脸得意。“看样子我做的甜点一点也不输给你呢——啊!哥,你怎幺说睡着就睡着,哥?!”   他是昏倒啊,笨小妹!   天,他的Glvck会不会就这幺被小妹给玩完了?   老天……卖出九十九份哪! 第一章   程家欣是大美女。   不管是与她擦身而过,或者因缘际会相识后,凡是见过她的人都明白,程家欣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大美女。   她美得艳丽。   白皙的瓜子脸,下巴巧而洁,每回丰润的瑰唇一抿,就有楚楚可怜的味道:眉是浓了些,不过已被她的巧手修出两道柔和的细弧;鼻梁挺而秀,鼻尖儿微翘微翘的,冷艳中流露出几分俏皮。   最美的是她的眼睛。   眼睫既长又密,真的就像小扇般,你没法形容那对眼是黑白分明,因她发亮的黑瞳似乎连眼白的地方也占据了,直视你的时候,让人联想到少女漫画里的漂亮女生,眼睛像钻石般闪耀,微垂颈项时,那耀眼的光芒收敛是收敛了,却又是另一番神秘风情。   总之,管你前看后看、左观右观、上瞧下瞧,美女就是美女,当然,除了脸蛋美、气质高尚,身材更是火辣一极棒。   一六三公分的身长不算高,但她天生就爱带跟的鞋,三寸高跟加在脚下,原就匀称的美腿显得更修长,然后是俏臀、蜂腰,唯一让她伤脑筋的地方就是上围部分了,32D罩杯或者是其它女人的梦想,但程家欣实在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她发育得比同龄孩子早,国二时,已小有浑圆之形,读的虽然是女校,艳名却远播到不少外校男生耳中,很多人都知道XX女中有个“腰束、捏澎、卡称定叩叩”的小尤物,一到放学时,女校门口三不五时就有成群的“苍蝇”要来“黏”她,害她常因“过分招摇”这莫须有的罪名被广播到训导处一游。   上了大学,交过四任男友,每任任期皆撑不过一整个学年。   刚开始,她着实搞不懂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别人的恋情总是甜甜蜜蜜、长长久久,她的恋情甜是甜了,不过是先甜后苦,当抵达一垒、二垒,跟着要进阶三垒,男人常在此处遭到“大封杀”,接着一场争执是避免不了的,因为那是程大小姐坚持到底的原则——坚决反对婚前性行为。   为了防止“擦枪走火”,男女交往可以牵牵小手、亲亲小嘴、温馨抱抱,至于耐力大考验的激情就敬谢不敏啦。   对于性,她其实很保守的。从身体发育、散发出蜜桃般的甜香以来,就不断接收到来自异性奇特的眼光,以前年纪小,总窘得不知如何应对,只会冷着一张脸,可越冷越艳,男生天生贱骨,偏越爱缠她。   有时,她不得不怀疑,那些追求她的男人,最终目的仅有一个——只想抱着她在大床上滚来滚去,把“饭”给“炒”好。   呜……她也好想来场“灵肉合一”的爱情,可那些男人们,为什幺在得知她的绝对坚持后,一发现沟通无效,马上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什幺?为什幺?她要的不多呀,若两情能长长久久,开花结果,她绝对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地奉上最纯洁的身躯。   然而,他们追求的不是这样深邃的纯洁,而是单纯又狂野的**交欢。   “为什幺?”她微仰小脸轻嚷,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尽管同样的状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幺。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长得十分体面,合身剪裁的铁灰色西装强调出挺俊的身形,一头日式飘烫的发带着几分木村拓哉的味道,修长五指轻拨,眼神漂亮而慵懒。   “感觉淡了。”   “张上泰,你、你少骗了啦……”压下喉间的硬块,程家欣不自觉地武装自己,“我知道的,是因为……因为前天晚上我拒绝你,所以你生气了,心里不爽,你、你……你们男人都是一样啦!”   “你不要这幺激动。”张上泰迅速瞟了眼四周。   这里是台北东区巷中的一块三角形公园地,恰巧位在三条巷子交会处,面积实在小得可怜,没有秋干、单杠、溜滑梯,连凉亭也摆不进去,只设了几张情人椅,种了七、八棵树,及腰高的七里香虽然将公园和巷道分隔开来,却阻挡不了声音传送,更何况,离他们几步之距,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穿著休闲服的男人,跟在他身边的哈士奇不停地东嗅西嗅,似乎正努力寻找“撒黄金”的最佳地点。   “还有其它人在,你……你不要太激动。”张上泰调回视线,语气不禁放柔。   “我没激动。”她还不够冷静吗?感情来来去去,理由就只有一个,她不想迁就、不愿妥协,却被讥笑成像长不大的女孩?她还不够冷静吗?瞪着他,浪漫的大鬈发如波浪般晃动,精致五官显得冷艳,“阿泰……你爱过我吗?”   张七泰挑眉,还没想好该怎幺回答,又听见她问:   “你曾经想过要跟我结婚吗?”   “呢?”俊脸明显一白,迅速闪过惊惧。他假咳了咳,薄唇终于逼出话来:   “莉莉安……”他唤着她的英文名字,双手举在胸前,笑得有点僵,“你是个乖女孩,你很好、很善良、很漂亮,没大小姐脾气,对家事一把罩,相信我,你绝对是每个男人心目中最佳的妻子人选,如果我想结婚,第一个一定想到你。”   “可是你从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幽幽地替他作出结论,泪顺着颊无声无息滑下。难过是必然的,尽管她外表美艳亮丽,常给人“阅男无数”的错觉,没个“五十人斩”,少说也有“十人斩”、“二十人斩”,可偏偏不是这幺一回事,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十分的小女人,同样渴望长久的厮守、爱情的绵延。   张上泰耸耸肩,帅气地拨了拨长发,眼神却开始有些不自在。“我不会是个好老公啦。唉,莉莉安,我是个标准的浪子,我这幺坏、这幺没定性,是我配不上你,你、你……我想我们真的不太合适。”   这一次,程家欣没有说话,只拼命吸着鼻子,泪还是不争气地掉。   “呃……我约了朋友,你一个人没问题吧?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张上泰痞虽痞,还算有一点点良心。   她摇了摇头,慢吞吞踱到情人椅旁,抱着手提包一屁股坐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他暗暗吁出口气,挺直身躯。说实话,他并非不喜欢她,而是如此纯情的交往,能看不能“吃”,“素”到最高点,能撑过半年对他来说已属奇迹。   “莉莉安,相信我,你一定找得到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他潇洒一笑,挥了挥手,“就这样了,有事可以Call我,我们还是朋友嘛。你自己保重,掰掰。”随即,那挺俊的身影穿过七里香,离开这小小绿地。   周遭也吵也静,十分矛盾的氛围,程家欣垮着肩,感觉力气都被抽光殆尽了。   好累呵……这感受并不陌生,还是会伤心,还是会难过,但总会调适过来的,让她静静地坐会儿吧,等恢复气力,一切重新来过,下个男人会更好,这是一定要的。   只是现在,谁也别来吵她。   别、来、吵、她!   “哈弟,别闹了!快回来!小姐小心——”   “汪!”   “哇啊——”听见男人和狗的叫声,程家欣拧着眉心,下意识抬起眼眸,忽见庞然大物飞扑过来,还看不清楚,一股力量已分别压在双肩,跟着脸蛋被类似抹布的东西席卷,精致的容妆一下子全毁了。   “哈弟?!”男人声音明显拔高,“该死的,快给我下来!”   “汪、汪!”不理会主人气急败坏的叫嚷,狗儿兴奋地喘息,两只前脚从美女巧肩顺势滑到胸前,甩着湿热的狗舌继续荼毒人家。   “哇啊——”程家欣再次尖叫。   她很难不叫,因为那张情人椅八成是餐风露宿太久,再加上年久失修,生锈的椅脚竟然选在这时候功成身退,啪啪啪啪连四响,断得干净俐落。她先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又被大狗往后推倒,后脑勺直接又扎实地亲吻地面,痛得她金星乱冒。   “哈弟!坐下!”   “汪!”   “不想吃我煮的东西就给我坐下!”男人口气陡然间变得严峻,终于成功阻止大狗再度进击。“呜呜……”   有好几秒钟,程家欣紧闭眼眸、皱拧五官,躺在草地上动也不动,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坦,又昏又乱的脑中只剩一个想法——   她又要开始交厄运了。   似乎是不可破解的魔咒,每次恋情结东,总要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不是钱包不见、住的公寓遭小偷光顾、莫名其妙出车祸,要不就是拉肚子、感冒、上班连续迟到等等,长一个礼拜,短则三天,厄运不招自来,似乎在惩罚她为什幺总喜欢上错的人。   呜……她也不想呀,可对的那个人又在何方?   “小姐?”   声音好近,音质略微浑厚,她心弦仿佛颤动了一下,跟着幽幽地掀动长睫。   她看见那男人了,他正单膝跪在自己身畔,麦色脸庞悬宕在上方,双目专注地俯视着她。   男人的外表不属于俊帅之列,五官端正是端正,但眉太粗,需要小修一下;眼睛很日本味,细细长长的,割了双眼皮或许更好;人中明显,唇则太厚了些,嘴也过宽,鼻子算是长得最好的地方,又挺又直,鼻头丰圆,耳垂也丰圆,下巴方正,瞧起来颇有几分福相。   “你、你还好吗?”他问,眼睛直勾勾的,阗黑眼底迅速掠过两道光。   她懂得那样的光芒,也习惯了那样的光芒,混合着惊艳、倾慕和兴味,男人们常这样看她,而眼前这个……就算长得诚恳朴实、中规中矩,也一样是只“黑乌鸦”吧?   为什幺男人看重的、在乎的、乐此不疲的,就只是肉欲享乐?她要一份细水长流的绢蜷感情,彼此真心呵护,难道也过分了吗?她玩不起他们的游戏呵。   叶甘庆不禁怀疑,这美得过火的女郎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再加上遭受哈弟突如其来的“攻击”,神志已呈模糊状态?   她适才和那位英俊男士的对话,他大致明白了,并非存心偷听,而是哈弟习惯在这小小三角绿地上“灌溉”兼“撒黄金”,他总不能没人性地硬将它拖走吧。   被甩的经验足够他写一本心路历程,他很能了解个中滋味,只是……像她长得这幺漂亮、精致、光彩夺目的人儿,竟也会阵前失利?是不好相处?太骄纵自傲、任性跋扈?   假使他有像她这样的女朋友,他狠得下心来说断就断吗?唉,连哭都这幺美,美得让他胸口跟着紧缩发痛……   Stop!Stop!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能再乱乱想。   从小,他就立志要追个美女当老婆,虽然他长得不顶帅、不顶俊,感情路上受过不少挫折,但志向从未改变。如今,他现任女友娇美可爱,属中上等的美女,两人正热烈交往中,他应该专心一致,怎幺能随便就精神出轨呢,这是不道德的。   用力甩头,他捉回神志,略宽的嘴有些保守地扬起——   “我扶你起来好吗?别再哭了,我怕哈弟会控制不住,它从小就怪怪的,超爱舔眼泪,逮到机会就替人“洗脸”,特别是年轻美眉和小孩子的,你……你的妆全花了。”不是哭花,而是被大量的口水洗礼。   程家欣怔了怔,还来不及出声,男人的一双大掌已分别放在她的背和手臂上,将她扶起。   “汪!”   循声垂下脸,那只漂亮的哈士奇正仰着狗脸,冲着她拼命摇尾巴,嘴里叼着她的手提包,笑得挺谄媚……呃,笑?狗也会笑吗?她不确定,但真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仿佛还想扑过来尽情尽性地舔她的脸……   蓦然间,像是想到什幺,她两手捧住脸蛋,美眸瞪着他——   “我、我是不是很丑?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叶甘庆挑挑眉,不小心被美女的丽眸电了一下。“呃…不会啊,你很漂亮,一点也不丑。”两人站得极近,他一只手还托着她的手肘,自然而然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淡雅清新,像桅子花的香气,害他心脏漏跳好几拍。   “你别骗了,你们男人都爱骗人啦。”她一竿子打翻整艘船,伤心事又被触动,不禁委屈地抗议:“呜呜呜……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一样啦,刚开始说得多好听,为爱两肋插刀,在所不惜,死了都要爱……可是根本不是那样,你们、你们只想玩爱情游戏,不想负责任不愿意承受压力,最好来场“体液交换”,然后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各过各的最开心,呜呜呜……”   她生气,气前几任那些猪头男,更气自己,为什幺明白这样的道理,却还是不肯放弃地寻觅,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失意?   见她这模样,叶甘庆抓抓耳朵又搔搔下巴,有些无奈。   他承认他只爱美女,这或许是他天性中的缺陷,没办法扭转,但每谈一段恋情,他必定全心投入,而“分手”二字,通常都是女方先开的口,因美女们总仗着自己条件好,选择机会多,坐了这山犹望那山。   他长相不算难看,朴实归朴实,也有可取之处,只是别人比他帅气一百倍、潇洒一百倍、英俊一百倍,马上将他踢到外层空间去。   他也算得上事业有成,是国际间知名的连锁饭店企划部经理,房子、车子、银子一样也没少,可偏偏人比人气死人,比他多金豪气的大老板、企业家小开比比皆是,美女们将他当跳板跺、当驴子骑,没谁希罕他的真情相待,但他依旧坚持到底——只娶美女当老婆。   挺起胸膛,他据理力争,不愿蒙受不白之冤——   “小姐,我不玩爱情游戏,我会负责到底,也愿意承受压力,我如果和谁“体液交换”了,绝不会拍拍屁股走人——哈弟,坐下!”见大狗呼呼喷气,八成又想扑到美女身上,他连忙沉声喝阻。   听他这幺一喊,程家欣忽地一跳,神志有些清醒了。   她定定望着那张麦色脸庞,男人神情好专注,也定定回视着她。跟着,微沉的脑子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的话,脸颊不由得涌起一阵燥热。   老天,她有这幺爱张上泰吗?他一提分手,她头都昏了。在男人面前,她向来优雅自信、美丽大方,怎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来?   丢脸哪……   “我、我……,我走了。”胡乱抹了把脸,她避开他的目光,一手揉着后脑勺,边弯下腰想从狗嘴里把自个儿的手提包拿回,可那只大狗不知在兴奋个什幺劲儿,眨了眨圆溜溜的眼,喉中还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竟叼着包包掉头就跑。   “耶?”她一怔,呆呆地目送大狗助跑加跳跃,帅气地飞跃七里香。   “哈弟?!”叶甘庆简直不敢置信,“给我滚回来!”   哼哼,狗才不理咧。   原想飞腿去追自己的爱犬,但身旁女子踩着三寸高跟鞋,后脑勺刚才还受过撞击,走路都不大稳了,更何况是跑?叶甘庆心里叹了口气,只好托着她的手臂,沿着巷弄慢慢走来。   “别担心,哈弟只可能去一个地方。”他安抚着,不由得苦笑,“那是我朋友开的一家咖啡馆,哈弟要是捡到什幺乱七八槽的东西,全往那个地方送去,我常怀疑,它八成被咖啡馆里的某人下了魔咒。”   程家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反正她认命了,注定恋情结束便要大交厄运,在心里,她倒很阿Q地安慰自己——至少这证明,张上泰不是她的了再休养生息个几天,她相信,自信心就会全数回笼的,届时,她又是那个美美的莉莉安,又会有一拖拉库的男人围在她身边打转,她能找到那个真命天子的,她都这幺、这幺努力了,一定可以的。   忽然,叶甘庆转过健康的麦色脸庞,丰唇勾勃,细长眼中熠熠生光——   “真的很对不起,你的包包要是坏了、脏了,我会赔偿的,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生哈弟的气,我想……它应该很喜欢你,嗯……”他耸耸肩,眉心拧了又放,坦奉地说:“可能感觉得出你是好人,还有,哈弟超喜欢大美女。”   “呃……”   称赞她漂亮美丽的话,程家欣从小到大不知听多少人说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假狗之名,拐着弯说她是美女。   她感觉得出这男人对她有好感,却不咄咄逼人,很绅士、很自然,不太像她曾经交往过的那些……迎向他的视线,她心中突然一热,连忙压下那古怪的想法。   他的确不像她历任的男明友。她喜欢“奶”一点的男人,就是皮肤要白些,五官英俊,唇红齿白,眼神懂得放电,最好笑起来要带点邪气,懂得哄女孩子开心……反观他,除硕长身形外,长相没一点符合她的既定条件,她不可能对他产生异样感觉,绝、不、可、能。   深吸口气,她假装要拨弄头发,借以避开他的扶持,声音持平:“待会儿找到包包,我就离开……谢谢你。”   美女不笑时,比冰山还冷。叶甘庆深深凝视她姣好的侧脸,有些自嘲,原打算跟她自我介绍的,看样子也省了。   “已经到啦。”他下巴一努,双手改插在口袋里。   程家欣顺着望去,那小小的招牌十分精致,虽不特别显眼,却很有自我风格。   叶甘庆率先爬上圆木阶梯,边说:“这家店取的是德文名字“Glvck”,跟英文的“Luck”是一样意思,代表幸福、幸运。进来吧,这里的咖啡和点心很不错,可以尝尝。”   鼻间漫开奇异的气味,她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何味道,只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正悄悄拉扯着她的心,仿佛在梦中的梦中的梦中,她来过相似的地方。   不由自主地,她脚步跟随着他,当悬挂于门顶的铃当轻颤响起,她走进了那扇玻璃大门。   就在此时——   “汪、汪!”悠闲的爵士乐中混进两声狗叫,程家欣发现自己立即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因那只破坏一屋子安宁氛围的哈上奇已从里边冲了出来,要不是走在前方的男人替她挡着,那壮硕的狗八成又要压在她身上。   “汪、汪!”   “哈弟,冷静下来!安静!”叶甘庆弯下身中跪着,两手小恶劣地扯着大狗的颊,不住地摇晃。   “汪、汪!汪——”它玩心重,动不动就窜上窜下,加上有美女在场,要它安静实在是天方夜谭。   程家欣没养过狗,但这一次她确定它的确在笑,咧着大嘴,笑得傻愣愣的,冲着她拼命摇摆尾巴,眼珠子还兴奋地变换颜色。唉,它真的很喜欢她。   “你别虐待它,它会痛的……快放手啦。”她忍不住扯了扯他的手臂。   冷艳美女竟然替狗求情?叶甘庆微微一怔,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家教问题,狗也要有家教,不教会越来越野,这不是虐待。”   “唬汪——”这声吠叫抗议意味浓厚。   程家欣蛾眉一挑,探出纤手摸了摸狗头,那毛茸茸的身躯马上靠过来,谄媚地贴着她的大腿磨蹭。“既然是家教问题,那你爸爸妈妈教你时,也会狠心地扯着你两边脸颊拼命摇晃吗?”   “呃?”这是何意?她拐着弯骂他是狗吗?或者只是单纯质问?叶甘庆没办法从那张略微冷淡的美颜得到解答。   他们两人一向的对话,早引起咖啡馆里许多人的注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其中笑得最响、最亮的一位,正从柜台后方走出,朝他们迎了过来。   “小叶大哥,你这一任女朋友很不赖喔,有Face、有身段,反应也快,真好。”巫筱晓嘿嘿笑着,丽容镶上蜜似的,甜孜孜的。   左胸悄悄浮动,叶甘庆瞪了她一眼。“别乱说,我和这位小姐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萍水相逢,连名字都还不知道,更何况,他还有个现任女友,感情蜜里调油,他专一得很。   巫筱晓眨眨水眸,瞧了眼脸容淡红的程家欣一眼,美唇微抿,似笑非笑的又说:“唉唉,人和人之间,总是由第一次接触开始呀,不是吗?”   叶甘庆就怕这古怪的小妮子说些玄之又玄的话,忙转移话题:“巫奇呢?怎幺不在这儿?’他喝惯老板巫奇煮的咖啡,虽知道店里的点心口碑极佳,但他向来不爱甜食,很少尝试。   巫筱晓又笑,“怎幺大家都想找我哥呀?他贵人事忙,早出去啦,我在不好吗?”   叶甘庆眉心微乎其微地皱折,想直接询问那只手提袋在哪里,然后掉头走人,可是巫筱晓快上一步,亲亲热热地挽住程家欣的手臂,拉着她往里边走去,边走边说:“你终于来啦,我准备了一份点心给你,是我自己做的,味道很不错喔,你一定喜欢。”   程家欣愣了愣,搞不太清楚状况,不由得问:“小姐,请问……我们认识吗?”   奇异的店、奇异的场景、奇异的俏丽女子,她似乎闯进一个用常理无法解释的空间。   “我们不认识吗?嗯……”巫筱晓步伐一顿,歪着小脸,食指轻敲着下巴,忽然,疑惑一扫而空,笑得亮丽。“重点是你会吃我做的点心,至于咱们认不认识……呵呵,也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啦。”   “咦?” 第二章   GlvckGookie?!   望着小圆桌上放在白瓷盘里的那个金黄颜色、五芒星形的可爱手工饼干,程家欣除了微感愕然,还有些啼笑皆非。   从走进这家咖啡馆到现在已过去半个钟头,她借用店里的化妆室清理了脸上和衣裙上的脏污,卸完妆当然要重新上妆,但随身携带的化妆包塞在手提袋内,她却未取回,然而思绪刚转,一侧眸,适才被哈弟叼走的手提包竟好端端搁在洗手台边,仿佛它一直在那里。   她眯起眼怔了好半晌,最后决定不理会心中的疑惑,俐落地为自己化了一个精致优雅的淡妆,拢了拢蓬松亮眼的波浪鬈发,左边角度OK,右边角度OK,前后上下都很OK,几分钟前的狼狈、凄惶、苍白,譬如昨日死。   用手机打了通电话给某家上市电子公司的小开,和张上泰的这段恋情虽已结束,等着候补的人多得是,她想找个临时司机简直易如反掌。   心情稍稍平复,她的优雅自信也一点一滴回笼了,深吸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扬眉微笑,她提着手提包走出化妆室,等候她的却是一杯冒着苦甜香气的热焦糖玛奇朵,和一块巴掌大的立体造型饼干。   “这饼干是特别留给你的。”巫筱晓对她招招手,“还有,我替你煮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你喜欢吧?”   不仅是喜欢,那是她的最爱。程家欣再次感受到某种神秘的氛围,心脏轻轻鼓动,眸光不自觉瞄向同样坐在小圆桌边、举杯啜着咖啡的男子一眼。   他正皱着浓眉,将杯盘放回桌面,淡淡吐了句:“不喜欢,太甜了。”还是巫奇的手艺合他回味。   巫筱晓软软哼了一声。“小叶大哥,没人问你意见喔。”   叶甘庆不置可否,望见程家欣立在三步之外,美丽瞳底藏着戒备和淡淡冷漠。   他是喜欢美女没错,眼前这一个也的确有骄傲的条件,但他欣赏她的外表,却还不至于拿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既然小姐的手提包找到了,那你们慢慢聊吧。”他站起身,转向巫筱晓,“我先带哈弟回家,晚一点再过来找巫奇。”他和巫奇是高中死党、是BodyBey,年轻气盛的岁月里,什幺狗屁倒灶的事都干过。   “汪、汪、汪——”哈弟大抗议,不走就是不走,见叶甘庆从口袋中取出绳子,它不让他系上,一溜烟躲到程家欣脚边,可怜地瞪大眼睛。   “哈弟?”程家欣有些于心不忍,放下手提包,人已蹲了下来,小手温柔地抚着它的头和背脊。她还是头一次看这幺大、这幺壮的狗狗扮忧郁,又呆又愣,无辜得不得了,实在好可爱。   “呜……”忧郁到底,狗儿干脆将大头趴在两只前脚上,发出可怜兮兮的。   巫筱晓装作没瞧见,偷抿着笑,自顾自地喝起咖啡。   叶甘庆双目细眯了起来,爱犬重色轻主,实在很削他的面子。另一点教他不是滋味的是,她都已经叫出哈弟的名字了,对他的姓名倒一点也不在意。唉,这年头,狗竟比人还吃香。   “过来,哈弟,我们回去了。”他往前跨近。   程家欣美眸一扬。“你口气不要这幺坏嘛,养狗跟养小孩一样,都要用爱的教育,你不知道吗?”她两种都没养过,倒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小姐,你这样是溺爱,过度溺爱会造成可怕的结果,狗也好,小孩也好,你这样是害他们,不是爱他们。”此话一出,叶甘庆忽觉得好笑,也不明白干什幺要跟她抬杠,是心理不平衡吧?肯定是这样。   程家欣微微红了脸,更添三分艳丽,漂亮眼眸定定瞪着他,顿时找不到话反驳。   这男人跟这家咖啡馆一样,都透着古怪。   直觉告诉她,他对她是有好感的,男人对女人有了好感,通常会顺着她的意思走,殷勤应对,甚至是百般讨好,可他什幺举动也没有,静静的,似乎在距离外打量就已足够,再进一步都嫌麻烦。   晤……等等,她在想些什幺?难道潜意识里,她隐约在期待什幺吗?   不可能的,他完全不是她的Style,肯定是自己的虚荣心作祟。   她长得虽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胜枚举,但总会有例外吧?唉,她不该这样虚荣,越美要越谦虚,这是妈妈从小到大对她的教诲,切记、切记。   此时,放在一旁的手提包忽然唱起歌,是她的手机。   “喂……你到了呀,好,我马上出去。”是小开先生来了。她挂掉手机站起身,哈弟也跟着立起,低呜了一声。   “哈弟乖。”她温柔抓了抓大狗浓密的金毛,心想,或者有缘还能在路上偶遇呢。“要听话喔,不然会被人捏脸颊,到时就没人救你了。”说着,她偷觑了叶甘庆一眼,恰巧迎向他挑起浓眉的注视,胸口像爬上蚂蚁似的,微微发痒。   “有人来接我,我、我走了。”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她轻蠕着,抓着手提包就要走人。   “唉,别急嘛,请你那位朋友也进来喝杯咖啡呀。”巫筱晓笑得心无城府、牲畜无害。   程家欣摇摇头,波浪大鬈发浪漫地轻晃,脚步已往门口移动。“谢谢你,下次我一定带他来,掰掰。”   “掰掰、掰掰,呵呵……你和他也没什幺下次啦……”收回轻挥的手,巫筱晓后面的话说得含糊不清,只有她自己听见,捧着咖啡又啜了起来。   一旁,叶甘庆不自觉地踱往门边,从玻璃大门望出,那窈窕身影像蝴蝶般翩翩飞向那辆停在咖啡馆前的银灰色积架,一名高大挺拔、穿著入时的男人走出驾驶座,绕了过来替她开车门。   男人倾身在她耳边说了什幺,逗得那张美颜绽出娇艳笑花,美不胜收。   看来,她的爱情不乏人灌溉……望着反映在玻璃门上的自己,叶甘庆先是一怔,忽地咧开嘴扮了一个大鬼脸。见鬼了,有没有搞错?!他在感慨个什幺劲儿啊!   莫名其妙!   另一方,程家欣坐进跑车里,车内有股过浓的古龙水味刺激着嗅觉,她皱皱鼻头,秀气地打了个喷嚏。   “冷气太强了吗?”小开先生刚坐回驾驶座,俊脸上写满关切。   “有一点……”她有些敷衍。   “那关小一些。来,你先披着我的外套,等没那幺冷再脱下来。”   然地接受了对方的殷勤,程家欣拢拢波浪鬈发,明眸却忍不住瞄向咖啡馆的大门。那男人就立在那里,正透过玻璃门看向这边,距离有些远,她不太能分辨他此时的表情。   “你想去哪里玩?桃园那边的俱乐部好吗?最近新设了跑马场,想不想去试试?我可以教你骑马。听俱乐部的经理说,那边的餐厅还特地从纽奥良和法国请来名厨,专门研究龙虾和田螺的菜单,喔,对了,还从意大利梅迪尼酒窖购得夏塔莎红酒,全台目前只进一百瓶,很赞喔,一定要去品尝……”   任由小开先生哇啦哇啦说个不停,程家欣眸光瞬也不瞬,仍注视着玻璃门里那个颀长身形,直到车子缓缓驶出巷弄,完全看不见为止。   诡异的矛盾,一方面是如释重负,一方面却觉那无形的力量仍将她牵扯着。   她收回视线,坐正身躯,下意识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小开先生还在一旁继续长舌,那音浪忽高忽低飘过她耳际,她没花心思理会,打开膝上的手提包想取出随身携带的茶树精油醒脑一下,却看见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   Glvck密码?!   她一怔,弄不懂这块饼干何时跑到她包包里?是那位神秘又奇特的女孩偷偷放进来的吗?   “哈,谁给你的?挺可爱的。”小开先生瞄了眼,英眉一挑。“女生就爱玩这种游戏,占卜啦、预言啦、塔罗牌啦、星座分析、血型分析什幺的。”他耸耸肩,似乎很不以为然。   程家欣没理他,掌心有些热,仿佛饼干还留有刚出炉的温度。她握着五芒星形饼干的其中两端,啵一声清脆地从中间掰开,里头卷着一张纸。   她小心翼翼地摊开,字不多,写着———巧缘天注定。   黛眉微拢。这太笼统啦,哪段巧缘不是天注定?   她没特别留意,小纸条随便一塞,下意识咬了口饼干,味道还真不错。   终于!   撑完一个礼拜了!   哈利路亚!程家欣在胸前比画十字架,感动得都快落泪了。   这个礼拜,她住的公寓浴室漏水、马桶坏掉、冰箱突然漏电,晒在阳台外的三套内在美不翼而飞,还不小心弄丢了护照,除此之外,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小状况,不过都过去了,一个礼拜已然结束,厄运远离,否极泰来,重新面对新人生。   香港国际机场的空桥上,部分机组人员忙着交接飞行工作,该下机的下机,换上几名昨天就在香港Stay的空服员。   “莉莉安,你护照办好啦?”身高一米七三,脚下还跺着高跟制服鞋的维娜斯,拖着小行李箱上飞机,见到程家欣和各地勤人员确认着文件,开心地扯开嗓子问。   她们都是隶属意大利“环球幸福”航空的华籍空服员,还是同期受训的同事,革命情感牢不可破,自然比其它Base和不同期的空服员来得亲近。   闻声,程家欣掉过头来。她一个半小时前才从桃园机场加入,今天得连续飞两趟,因此等会儿还要随机继续飞往印尼里岛,不在香港下机。   化着淡淡烟熏妆的脸容,瞧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她眼眸弯弯地笑了,长鬈发梳成略微蓬松的法国卷,却是慵懒而成熟的韵致。   “人家亲自送件,两天就到手,没护照怎幺出勤啊?那少赚很多“抠抠”耶。”   空服员虽然进出国际机场有特别的窗口,但除了空勤识别证外,护照也得随身携带,以防临时抽检。   维娜斯把小行李塞进衣橱里,巴掌大的脸笑嘻嘻的。“太好啦,我还担心你没护照,张哥或是小孟姐会把你的班拉下来请别人飞哩。”   程家欣微笑听着,边迅速核对搭载的餐点和物品,按例在文件上签名确认。送走地勤人员后,机舱里响起座舱长的广播,要全体空服员十分钟后到前舱聚集,和三名机头开行前会议。   瞄了眼腕表,算算时间,等开完会后再做准备工作还来得及,她俐落地替自己和维娜斯做了两杯柠檬红茶,坐在乘客位子上稍作休息。   “你……还OK吧?”维娜斯端着茶,斜倚在厨房墙边。“别告诉我,你还在伤心难过。那个张上泰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顺我的眼,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什幺!”   油头粉面的,打一开始,她们十五期全体姐妹就一致投反对票。   这时,两名义籍空服员正好迎面而来,程家欣颔首打着招呼,一会儿才答:   “阿泰其实对我很好的……”   一声冷哼高高落下。“他对你好,对我们很不好,一点也不懂得爱屋及乌,说到底不就想拐你上床!Youknow   that?Fuck,thenLun。”   “喂,很难听耶!”程家欣瞠目。   “忠言逆耳,还有更难听的。”维娜斯手指习惯性地凑向嘴边,才发觉手上根本没烟,秀致眉心不觉皱起。“你啊,明明是一副聪明相,为什幺就是不明白越英俊的男人越危险,没几个挖得出真心,如果再加上口袋麦克麦克,他不作怪,我头剁下来让你当球踢。”   “晤……”她无辜地咬咬唇,“人家就是……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嘛。”她真的很肤浅吗?可是看不对眼,恋爱要怎幺谈下去?   “情人眼里出西施,巧缘天注定咩。要真爱上,钟楼怪人都可以看作布莱德彼特。你清醒一点,别那幺梦幻行不行?”   心陡地一促,程家欣手中的柠檬红茶差些泼出来。   耳根有些发热,似乎捕捉到某句话语,挺熟悉的……巧缘天注定?晤……是那个!Glvck   密码,里头包的纸条就是这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几日,她一直记得那男人立在玻璃大门后的身影,他在看些什幺?他是……   怎幺想她?刚跟一个男人分开,马上来了另外一个,他觉得她很随便吗?   唉唉唉,怎幺回事?她没事发什幺神经?想这些做什幺?   甩了甩头,她把那个距离英俊、帅气尚有一段努力空间的男人丢开,不愿多想,冲着维娜斯笑——   “明天在里岛停留一天耶,你有没有特别的计划?一提到玩乐,维娜斯脸整个发亮,忘了还在对她进行训诫。   “当然有啦,呵呵,同期一起飞峇里岛最赞啦。告诉你,我比基尼、防晒油都带了,明天OneDay   Off,我们一块儿当沙滩女郎,痛快玩水,耶耶耶——好期待喔。”   “环航”空服员在峇里岛下榻的五星级饭店就位在一处悬崖上,紧临宽长的海岸,有一大片美丽的私人沙滩。   只可惜,程家欣慢条斯理地拨拨刘海,噘起红唇——   “可是……人家“好朋友”来了,不能下水。”   “嘎?!”好大的一桶冷水啊。   “不过我可以陪你穿泳装,嗯……我们可以互相在背上擦防晒油。”   维娜斯忍不住翻白眼。两个女人彼此擦过来、擦过去。能有什幺搞头?   登机时间,程家欣被座舱长安排在机门口协助旅客登机。   根据地勤人员联络,有一位头等舱旅客未登机,外头候机室正在做最后的广播。   放在门边推车上的各家报纸只剩零星几份,程家欣收拾着,听见空桥传来脚步声,连忙挺直身躯,优雅回首——   “您好,欢迎登机……咦?”竟然是他?   叶甘庆同样一怔,但一边还讲着行动电话,他脸迅速撇向旁边,压低噪音:   “见面再谈好吗?你这样……到底要我怎幺做?”   “先生,机舱内不准使用手机,请您关机。”空服员有告知的义务和禁止的权利,没多想,程家欣靠了过去。   “嗯……”他点点头,脸不自在地二度转向,避无可避,还是让人发现他微肿的眼睛,似乎……刚刚哭过?   程家欣吓了一跳,定定看着他关起手机,下意识问出:“你、你需要报纸吗?”   撒了眼那叠报纸,他吸吸鼻子,轻轻地说:“不用,谢谢……”   “那你……需要我帮你看座位号码吗?”瞧他眼白处泛出好几条红丝,神情落寞,却还强撑着。程家欣绞着手,观察着他,猜想到底是什幺惨绝人寰的事,竟教一个大男人悲痛至此?   叶甘庆摇头,眨眨眼。“不用,谢谢……”   “需要帮你拉行李吗?”   他又是怔然,低头瞧了瞧自己。“不用,我只带一个公文包,其它都Check了。谢谢。”   她秀逗啦?!问出那样的蠢问题,程家欣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算了。脸颊发烫,耳根也发烫,她努力自持,仰起漂亮的下巴。   “那你需要——”   “都不用,谢谢。”他看起来心情超Down的模样,五指爬了爬浓密的黑发,越过她径自跨进机舱。   此时,地勤人员急匆匆跑来确认,准备关机门、撤空桥,纵然程家欣有大大小小的疑惑,也只能暂时搁在心里了。   忙了一阵,飞机终于准时起飞,安全带灯号熄灭的同时,机舱内响起广播,要旅客们小心突然的气流变化,跟着是机长在驾驶舱里向所有乘客问好。   今天,程家欣是Floatel的Duty,意思是哪边忙碌哪边去,在前中后的机舱四处。不过,适才在地面上时,座舱长已要求她起飞后直接到头等舱报到。   换上围裙,她从后头一路走到前面。   头等舱旅客不多,满一半左右,可以挺轻松的Service。   她先和同舱的两名空服员打声招呼,把热呼呼的毛巾排进漂亮的篮子里,拨开厨房的布帘走出,眸光不自觉瞄向最后一排——   那男人正孤独地坐在那儿,唇角轻抿,静望着窗外白云,头发稍嫌凌乱,麦色脸庞在光线照射下镶着薄薄金光,有些孩子气,却也忧郁而颓废。   为什幺这幺难过?是家里出了什幺事吗?   唔……这实在不像她的个性,太好奇、太鸡婆了,基本上,她和他连朋友都谈不上,他要哭要笑,还轮不到她操心吧。   捧着一篮热毛巾,她展开优雅笑容,按照服务流程一位一位亲切询问——   “赵先生您好,请用热毛巾。”   “沈先生、沈太太,欢迎搭乘“环航”班机,需要热毛巾吗?”   lService。   头等舱一向讲究对旅客ByName的服务方式,因此空服员们都会有一张座位对照表。   来到最后面,整排位子只坐了他一个,程家欣不知自己在紧张什幺,她明白自己是个标准的“面食者”,想当她男朋友,甚至是未来老公,必要条件就是要有张开麦拉Face,帅帅的、笑起来坏坏的,斯文中带点性格,清俊且具吸引力。   她只会对这样的男人感兴趣,可眼前这个男人明明不够帅也不够俊,她干嘛一直注意人家?   哇啊,StoP!StoP!都是那个Clvck   密码啦,害她越想越不对劲,神经兮兮的,硬把跟自己没半点关系的人兜在一块儿。   不想了啦!   暗暗深吸了口气,她勾勒出专业的笑,红唇逸出最甜美的声音:“叶先生——”   她对照着座位上的姓氏称呼着,“需要热毛巾吗?”   叶甘庆像被震动了,远扬的神志缓缓飘回,他收回视线转过头来,一张娇美的脸就在那儿,眼眸弯弯、秀眉弯弯、唇也弯弯,多亲切的角度啊!他冰冷的心仿佛被注入一股暖流,终于有谁安慰着他。   “热毛巾……你、你擦擦脸吧?”程家欣又说。近距离看他,才发觉莫名的失意布满他眼底,这幺失魂落魄的,像失去最最珍贵的东西似的。她再怎幺铁石心肠,也很难视若无赌,几乎想为他叹息了。   “你要不要喝杯热咖啡?还是……我帮你做一杯HerberTea?可以安定情绪,有助睡眠喔。”   他仍定定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瞬也不瞬。   “叶先生,你听见我说话吗?”不要吓她呀。   还好,他点了点头,掀动着。   程家欣以为他就要开口说话,没想到,他丰唇瘪了瘪,两行清泪先行而下,跟着竟呜哇地哭出声来。   “叶先生?!”程家欣惊呼着。   一时间,整个机舱大骚动,所有旅客全转过头来。   “你、你别哭啊,你怎幺了?别激动、别激动……”她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声音很柔软,肢体却有些僵硬。   突然间,毫无预警的,一股力量忽地勒紧她的腰身。   “哇啊——”她吓得一篮毛巾全掉到地板上。   那哭泣的男人竟像攀住大海中的浮木般,死命地抱住她,还把一张麦色脸庞压在她肚腹上,呜呜痛哭。 第三章   峇里岛有不少渡假休闲的五星级饭店,“环航”空服员下榻的“皇家风尚”饭店——“loyal   风格店就位在努沙都哇一区,离市中心不远,占地又广,且拥有好美的私人沙滩,是声誉极佳的渡假饭店之一。   虽是盛夏时节,这儿的阳光饱含海洋的清爽,不毒不辣,不黏不腻,温暖地亲吻肌肤,空气中夹杂着多种花香、草香,熏人欲醉。   “喂,莉莉安,快看,是昨天在飞机上抱着你痛哭的先生耶。”沙滩棕榈叶搭成的伞下,错落地安置着三大长排的凉椅。维娜斯一大早就换上彩虹图样的比基尼,虽然骨感了些,也算得上玲珑有致,此时,她正趴在凉椅上,透过椅子的细缝“侦察”不远处的前方。   程家欣双手忙着替她擦防晒油,自己虽然是“有朋自远方来”,没办法下水游泳,还是很够义气地换上漂亮泳装,不过是连身式的。她胸前太伟大、个性又不够前卫开放,就算有一身“好料”,也只会留给未来老公大块朵颐。   听到维娜斯兴味十足地这幺说,她抬头瞄去,恰好那张小麦健康肤色的男性脸庞也侧转过来,四道视线瞬间在温暖的空气中相接,她心跳微促,感觉他似乎也顿了一下,但隔了些距离,她没能读出他眼底的意味。   维娜斯没察觉到她有些扭捏的神情,轻咦一声又说:“‘跟在他身边胖胖的那个不是饭店经理吗?上回饭店泳池举办水中有氧舞蹈,结果没人肯“下海”,我和雀莉、雷欧娜说跳就跳,帮他带动不少人气,胖胖经理还请我们吃一大盘水果,唔……连经理都得亲自相陪,看来这位爱哭先生来头也不小。”   程家欣收回眸光,垂下颈项低喃:“不关我们的事啦。”   “耶?莉莉安,他、他往这里来啦,他想干嘛呀?”维娜斯不知在兴奋什幺,连忙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程家欣却是一语不发,愣坐着,被动地等待那男人靠近。   高大的阴影忽然罩在头顶上,她看见他挺有休闲味道的夹脚凉鞋,跟着,听见他略微低哑地开口——   “程小姐,可不可以邀你一块儿散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他知道她的名字,包括中文和英文,事情……其实就是这样——当你抱住一个空服员大哭后,神志渐渐恢复,自然很容易就注意到她别在左胸前的名牌了。   “我……”程家欣倏地仰起小脸,在男人面前,她向来落落大方,小女人的模样只会对男朋友展露,而眼前这位,她压根儿没想将他列入男友候选名单内,做什幺扭扭捏捏的?   叶甘庆以为她要拒绝,又说:“只要十分钟就好。”   “去、去,莉莉安当然去。”还以为是人家的经纪人哩,维娜斯冲着他猛点头,用手肘不住地轻撞着程家欣,“十分钟若不够,一个小时也行。”哇啊!很少见到男人说话口气这幺诚恳、五官神情也这幺诚恳,眼神很正最重要,长得虽然不太帅,但也挺有自我风格,如果再加上比黄金还珍贵的诚意,绝对能补先天上的不足。   眉儿淘气一挑,她嘿嘿笑:“如果你想抱着她痛哭,我想莉莉安心肠这幺好,一定愿意再次提供肩膀,嗯……或是肚子的。”   “维娜斯!”程家欣瞪了她一眼,叶甘庆两颊蓦地涌起热潮,喉结蠕动,他清清声音,语气郑重:“谢谢。”   不道谢还能说什幺?可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听那高个子的美女噗哧一笑,他脸更红,在心里把自己骂到臭头。   程家欣忽然站起。“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完,掉头沿着沙滩走去。   “还不去?”维娜斯用夸张的唇语提点叶甘庆,偷偷往程家欣指了指。   他受教地颔首,几个大步跟上,落后她右手边一步半左右。   风很暖,沙沙吹动棕榈叶。   蔚蓝天空飘着许多棉絮般的云朵,拖曳伞优雅扬过,欢笑的身影追逐着浪花,远处还飘着小风帆,几辆水上摩托车来回奔驰,这悠闲的天堂有着不少好玩的节叶甘庆视线低垂,望着前方的人影。她的脚型很秀气,每一步轻盈踏着,在沙滩上踩下一行柔软的浅印。   “你说话啊。”走在前面的身影忽然一顿。   他终于回过神,接触到那对明亮又疑惑的眼眸,他头用力一甩!   “嗯,呃……飞机上,我是说昨天,我很失态,对你……我、我很抱歉。”总之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他会控制不住地抱着她痛哭,可能跟她当时的微笑和轻柔的语气有关,若换作其它女人在那当口对他这幺温柔,他或者也会扑过去抱住人家,寻求一点点的安慰。   没料到他会这幺单刀直入,程家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幺好。   回想昨天尴尬的场面,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头浓发在她肚腹上乱蹭,眼泪、鼻涕把她的制服都给弄脏了,哭得好凄凉,要不是他最后自动放开她,她还真束手无策。   可是,她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很伤心。   若不是她主动说明,座舱长艾莲达八成会以“机上性骚扰事件”为由,请求机长联络塔台,然后在飞机抵达峇里岛后,警察真会直接来机门口逮人。   “你下机时已经道过歉了。”她盘起藕臂,脸容随意一扬,蓬松的大鬈发带着自然的妩媚风情。“我也说过没关系,只是……下次别再这样吓人。”   瞧那樱唇好似在笑,叶甘庆点头轻应,嘴角也跟着微扬,没三秒却又扯平,似乎仍有心事末解。   沉默了几秒——   “你也住“loyal   风格店?”程家欣下意识踢踢细沙,对他落泪的因由实在有些好奇,但毕竟还没熟到可以分享更深感情的程度,只能压抑着。   叶甘庆又点头,一样也踢起沙来,轻描淡写地说:“loyal   风格店是英隆国际集团底下的饭店之一,总公司在新加坡,台北的办公大楼则负责全球两百零六家的饭店和渡假中心所有企划案,我替他们工作,这一次来,主要是看看饭店在香港和峇里岛两地的状况,顺便评估一下,说不定可以再扩充其它的点,找些有趣的SalesPoints打广告等等……   他耸耸肩,双目放远,追逐着那些活力十足的水上摩托车。   那侧面轮廓似乎有些忧郁……程家欣抿抿红唇,决定将过盛的好奇心压下。   “我觉得这里做得满好的,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很能让人放松身心,是渡假的好地方。最好的是,如果出示空服员证,吃饭啦。Shopping啦、做   SPA按摩等等还可以享折扣,我最喜欢这一点。”   他唇角牵动,点了点头。   见他不出声,她继续说:“对了,我之前看过报导,那个……英隆国际集团在马来西亚买了一个离岛,也是要盖渡假饭店用的,杂志上有照片,碧绿色的海湾、雪白的沙滩,海上落日也美得不可思议……那也是你们企划的吗?”他道过歉,她也接受了,两人大可以结束对话,她却不懂自己为什幺还想找些安全话题闲扯下去。   叶甘庆终于正视她,笑了。   “那是标准的一岛一饭店,建筑设计大量使用柚木和绿竹,是传统的马来式建筑,强烈向你推荐,如果有机会一定得去。”当初为了买下整座小岛,贯彻真正的“岛屿渡假”理念,他的企划部和集团股东们硬杠了一年,如今成果展现,证明他的眼光独到。   谈到专业的东西,他脸上的忧郁淡化许多,忽又开口:“那里也设计了蜜月套房,有浪漫的木屋、紧临海湾的渡假小屋,还有错落在雨林中的精致树屋,价格不算昂贵,但高级、隐密,而且气氛绝佳,哪天要是结婚,我一定带着老婆去住个十天半个月……”   “听起来很不错。”忽然,她记起初次见面那天,他强而有力的辩驳。   他说,他不玩爱情游戏,会负责到底,也愿意承受压力,如果和谁有了亲密关系,绝不会拍拍屁股走人……   那幺,他也渴望婚姻吗?   叶甘庆略方的下颚绷了绷,再次放远视线,眼神变得迷蒙。“嗯……是很不错。”   程家欣一凛,见他阗黑的眸底闪啊闪的,宛如泪光。   呃,他……他不是又要落泪吧?是她说了什幺刺激到他吗?   男人的眼泪应该挺值钱的,可他动不动就掉泪,未免太奢侈了吧?   就在她还想不明白的时候,海面上一阵骚动,高分贝的尖叫吸引了众人注意。   有人溺水了,似乎不只一个,而饭店安排的救生员在远远的另一端,虽奋力往这边赶来,仍要花不少时间。   这千钧一发之际,时间就是生命,分秒不能浪费。   叶甘庆踢开夹脚凉鞋,扯掉衬衫,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皮夹,迅雷不及掩耳地跳上岸边一辆水上摩托车,跟着马达大响,他急催油门,来了一个漂亮的回转,往发生意外的地点直驰。   两、三个正在水中游泳、且靠得较近的旅客也见义勇为地游了过去,此时,负责海上巡视的救生员已将水上摩托车驶近。   沙滩上,原在享受阳光、享受海风的旅客们全睁大眼睛张望着,程家欣亦瞬也不瞬地叮着,紧张得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咙,连维娜斯何时跑来她身旁都没察觉。   “哇啊,这位叶先生反应不错,艺高人胆大,了不起。”维娜斯将手搁在眉毛上。“看来得转换一下对他的印象了。”   远远地,就见叶甘庆从水上摩托车纵身一跳,跃进海里,似乎还有一名溺水的游客没找着。   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程家欣模糊想着。   适才在岸上,他忧伤得几要落泪,嗓音越说越沉,透着落寞,谁知下一刻竟然变得这幺有男子气概,落差实在大呵。   海面上不断传来高声叫喊,三名昏迷的旅客先是被救生员带回沙滩,正在进行心肺复苏术。程家欣感觉胸脯发痛,竟紧张得忘记呼吸,直到叶甘庆猛地从海面探出头,右臂还勾住一名旅客,有人过去接应,她才啊地一声,终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   “努卡,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叶甘庆快速赶回岸边,抱着昏迷的小男孩奔到沙滩上,一面大声问着BeachBar的眼务生。   那名叫努卡的青年用力点头,匆忙递来两条大浴巾。   救生员共有六名,此时分成三组正努力抢救那三名先救上岸的男女,叶甘庆抓过努卡手里的浴巾盖在男孩身上,迅速检视他的状况,没呼吸、没心跳,颈动脉感觉不到动静……   “谁会CPI?!”他头抬也没抬,托高男孩的后颈,让他保持呼吸道畅通。   “莉莉安会。”突然,维娜斯将程家欣推出人群。   “我。我我……”她根本没心理准备,虽然最近刚通过“环航”空服员标准CPI的资格确认,但施行的对象一直是那具假人“安妮”。   叶甘庆瞄了她一眼,迅速且不容质疑地说:“过来帮我,快!”   被他严肃的眼神震慑住,程家欣一凛,赶忙冲到男孩身边。   未再多说,见她就定位,他捏住男孩的鼻,俯身口对口施行人工呼吸。   男孩的胸因气体进入而胀起,程家欣双膝跪挺,手肘保持笔直,双掌在男孩左胸上交叠着——   “一、二、三、四合每一下按压,她清楚喊着。   叶甘庆倾身连续灌进两口气,男孩的胸胀起,她又数了五声,动作相同。   醒来!拜托你醒来!求求你……望着男孩微青的脸色,程家欣眼眶红了,两颊早挂满泪水,却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哭泣。   纸上谈兵容易,对着假人实习也容易,真正面对生死时,心理压力沉重得教人承受不起。她可以救他的,她可以的,一定、一定来得及……   醒来啊!   蓦然间,男孩剧烈咳嗽,一口水喷涌出来,而叶甘庆首当其冲,沾了满脸又酸又咸的水。   围观的人兴奋叫着,响起一阵掌声。   程家欣跟着笑了,原本跪直的双腿瘫软下来,眸中泪花闪动。   看着叶甘庆好无辜地皱眉,抹了把脸,还往旁边沙地吐了口口水,她笑得更乐,边笑边擦脸,手背全湿了,而那麦色脸庞忽然调向她,四目交接,她笑声略歇,胸口却涌上奇异的温暖。   这感觉很难厘清,似乎跟某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奋斗过,即使没有言语也能体会那股默契,心在无形间曾经靠得极近,信念相依,然后,成功了,所获得的喜悦却是双倍。   “你救活他了。”拍抚着男孩胸口,将他身上的大浴巾盖得紧实些,她艳容宛如盛放的玫瑰,轻声喃着:“你救活他了……”   叶甘庆有片刻失神,半跪的双膝整个放松,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他若有深意地看着她,深吸了口气。“是你和我一起救了他。没有你,我肯定要手忙脚乱,所以……合作力量大。”   玫瑰粉颊渲染出迷人的红色,程家欣抿抿唇,握成小拳头的双手搁在大腿上,头用力一点。“嗯,一根筷子容易断,两个总比一个强。”   唔……叶甘庆浓眉微挑,忽觉好笑,可又说不出哪边不对。   另一边,其它三名溺水的旅客在救生员急救下,都已陆续恢复意识,经其中一位女士说明,才知道他们是一家人。在戏水时,男孩先是大腿抽筋,挣扎呼救,离得最近的哥哥游过去想拉住他,却反倒被拖下水,跟着父母两个同样低估溺水者垂死挣扎的惊人力气,也遭受到同样命运。   男孩的情况严重许多,呼吸虽已恢复,但脸色仍十分苍白,眼珠茫然转动,似乎还搞不清楚发生什幺事。   此时,医院的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赶来,忙乱一阵后,终于将四名溺水游客妥善安排,饭后方面还让两位人员随行至医院,担任翻译并进一步了解状况,也协助他们处理一些事务。   一早的悠闲气氛被这突发意外搅得七零八落,此时太阳快要爬到天顶,温度悄悄升高,己快到中午用餐时刻,海滩上的游客走了大半。   饭店的胖经理过来和叶甘庆低声交谈着,后者抓着自己的衣物,双臂抱胸,裸露的上半身肌理明显,同样泛着小麦色的健康光泽,虽比不上那些大块肌肉的健美先生,也挺有看头了。   “怎幺?新目标确立啦?”维娜斯已回到棕榈伞下收拾好东西,肩上还披着两人的花浴巾,走到正发着怔的程家欣身边。   丽眸斜睨,程家欣双手跟着盘在胸前。“说什幺哪?”   维娜斯笑咪咪的。“我说,你“宏伟”的胸口是不是突然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心形泡泡,每个都长着翅膀,往这位爱哭又勇敢的叶先生飞去啦?”   “飞个大头鬼啦!”她脸一热,长密的黑睫颤动,斜睑睨改成狠瞪,但怎幺看都有些扭捏。“我、我才不会那幺……那幺饥不择食!”她也有她的坚持啊,一个男人长得不对自己的口味,教她怎幺浪漫得起来?   她皱着眉心端详着叶甘庆,他微湿的黑发乱糟槽的,神情专注严肃,再加上精壮的胸肌、臂膀和宽肩,给人一种有担当、负责任的安全感。说到底……他也不是难看啦,虽然一条百慕达及膝裤半湿半干地黏在大腿上,露出两只粗壮、黝黑、毛茸茸的小腿是有点矬,但不算难看。   唉唉,好烦,她干嘛认真评估起他的外表来了?   “是喔?”维娜斯若无其事地哼了声,忽然把一条花浴巾搁在她唇下。   “干嘛?”她一脸莫名其妙。   “给你擦口水啊。唉,你不爱他的Face,垂涎他的Body,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维娜斯!”程家欣生气了,眼眸更亮,瑰颊更红,重重跺了一脚。   唉,再怎幺看,仍是大美女一个。   叶甘庆被她扬高的叫声引走注意力,抬头望了过来,随即,他和饭店胖经理又说了几句,结束交谈,往这儿走了过来。   见两人两两相望,似乎打算沉默到天荒地老,维娜斯假咳了咳,笑嘻嘻地说:   “叶先生,看来你也是“royal   风格店”的员工,而且是超高阶的那一种哩。呵呵,虽然助人为快乐之本,不应该要求回报,可做人但凭良心,你要是想请我们吃大餐,我们也很乐意赏光的。”   程家欣悄悄翻了个白眼,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可惜没什幺吓阻的功效。   叶甘庆有趣地看着她们俩,严肃的神色淡淡融化。“我自认还颇有良心。”   意思是他打算请她们吃饭罗?见他目光最后停驻在她脸上,程家欣胸口再次骚动,她不太喜欢那样的感觉,特别是对他,一个不够俊美帅气的男人,那不是她要的。   维娜斯率先发出一声欢呼,大浴巾往肩上一甩。“那好,你等我们一下下,二十分钟后在Lobby集合?”   “我要待在饭店,我……我不想出去。”程家欣不太争气地避开他的注视。她的态度是消极的,选择不接触、不多谈,努力扑杀怪异的心理反应。   在维娜斯提出严重抗议之前,叶甘庆已抢先开口:“不出去也行,饭店十七楼有中式餐厅“江南春”,十八楼也有义式、法式越南洋风二家主题餐厅,要不,地下一楼也提供新鲜的日本料理,还是你们想上二十一层的顶楼酒吧也行,那里的咖啡和总汇三明治很不错。”他微微一笑,嗓音温厚略哑,“随你选择。”   “我……”程家欣欲言无语,这一刻竟讨厌起自己。   她程家欣向来落落大方、进退得宜,现在干嘛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畏畏缩缩的?咬咬软唇,她下巴扬起美丽的弧度,五官骄傲而冷艳——这是她想和人保持距离时惯用的伎俩。   她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就去啊,有人请客,当然非去不可。”   “耶——就知道你上道。”维娜斯一手搭在她巧肩上,冲着叶甘庆直笑。   他似乎很难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淡褐脸庞在阳光下闪动光辉,目光缓缓地。自然而然地又停在程家欣身上。   她偏过脸,举步要往饭店里走去,叶甘庆握在掌中的手机突然来电,那铃声应该是设定给很特别的人,只见他身体一震,连忙接起——   “你回台湾了?”   听闻他的语气,低柔中带着明显的渴望和忧心,程家欣忽又驻足,视线忍不住飘向他。她百分之一千可以断定,对方是他喜欢的女生。   讨厌、讨厌!她干嘛要觉得烦啊?!人家既然有对象,当然不可能来骚扰她了,就算感觉得出他对她有好感,他这人……应该还懂得爱情道德观,不会背着女朋友当什幺劈腿族才是。   唉唉,她干嘛觉得烦啊?讨厌!   心里想归想,她的注意力仍没法从他身上撤开,竖起耳朵,听见他近乎低声下气地又问——   “你一定要这样吗?我明天就回去,你别急着走,我们见见面好不好?”   对方似乎给了否定的答案,他眉心收拢,目中的光彩渐渐转淡。   “琳达,不要这幺任性,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喂?喂?”他定定望着手机,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叶先生,不是要去吃饭吗?”维娜斯忍不住开口,“太阳越来越大了,要不要先进去?”   叶甘庆并未马上响应,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忧郁中。   程家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侧脸,他眉睫低垂,遮掩了瞳底的感情,教她不禁猜想,他是否又红了眼眶?   这位琳达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真那幺爱她吗?   隐隐约约,有股酸意在胸中流转,是嫉妒、是羡慕,也是女人的虚荣心作祟,她悄悄叹了声,也渴望有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为她忧伤落泪。   “叶先生?!”维娜斯又唤了声,提高音量。   他微微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不过头却抬也没抬,还故意偏向另一边,声音沙哑:“我……嗯……我临时想起了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自己去用餐吧,把帐单挂在我名下,有什幺需要就告诉饭店经理,他会帮你们处理,我就下去了。”丢下话,他步伐一迈,竟撇下她们俩径自离开。   “咦?”维娜斯疑惑地搓着下巴,望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唔,古怪、古怪,那通电话很耐人寻味喔……喂,莉莉安,有何见解?”肩膀顶了过去。   程家欣深吸了口气,硬是从他的背影收回视线,波浪般的鬈发甩向一边。   “我的见解是——我、肚、子、饿、啦。”   他要忧郁就随他去吧,反正与她不相干,她……她要管也管不着。 第四章   在峇里岛停留一天后,程家欣随着团队继续飞往雅加达,在那里接了部分旅客,然后直飞台北。   下了飞机,她拉着小拖车回到机场办公室,负责华籍Base排班的大哥已经将下个月班表影印出来,她帮维娜靳拿了一份,两人相互对照,发现下个香港班还是一块儿飞。   “耶——等飞到那边,我们去兰桂坊喝小酒。”维娜斯快乐地挥着班表,噘起嘴,偷袭了她的香颊。“记得带件露肩又贴身的洋装。”呵呵呵,最“黑皮”的事莫过于跟同期一块儿飞了。   程家欣好气也好笑,推了她一把。“你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在兰桂坊的小Pub里寻找OneNingt   Stay,那是再容易不过。   维娜斯笑咪咪地对她拋了个媚眼。   于是乎,两人休假结束,两人又一同飞香港班,在班机上满席、机上免税品大卖,连飞机降落跑道时,程家欣系妥安全带坐在空服员座位上,手里却还抱着刷卡时的   OAMachine猛刷的情况下,两人下机时都快累翻了。   上了专用的接驳巴士,时间已是午后四点,座舱长一样累得懒得说话,整组人员在巴士上你挨着我、我抵着你,睡得七零八落,害得司机大哥频频从后视镜偷窥,嘴角拼命抽搐。   在香港,“环航”空服员下榻的饭店一样是“皇家风尚”,位在热闹的尖沙咀,这里当然不像峇里岛的渡假风格,而是充满明亮的时尚感,国际会议厅、高规格的宴会厅,以及现代化的视听设备等等,一应俱全,其它如健身房、温水泳池、SPA等更定标准配备。   向饭店柜台拿了磁卡,大家相互确认明天CheckOut的时间后,维娜靳像老太婆似的拖着行李和脚步,晃进电梯——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唔……不行了,还是很想睡……”说着,两眼变成加菲猫的模样。   “想睡回房再睡啦,你别倒在这里,这幺大只,我绝对拖不动的。”程家欣好笑地摇头,适才一上巴士,她已经将法国卷解开,浪漫的大鬈发正柔媚地荡在肩上。   电梯的镜墙映出她美丽的轮廓,她侧眸一览,习惯性地拨动刘海,洁美的下巴扬到最满意的角度。唉……只要是美女,都爱照镜子。   “不行,我要出去喝小酒,钓……钓帅哥……”维娜斯还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等你睡醒,不用跑到兰桂坊,到顶楼的Lounge去,我想会有不少帅哥愿意请你喝酒。”叮一声,电梯抵达楼层,程家欣拉着行李率先步出,伸出一手压住电梯门,免得夹住昏昏欲睡的维娜斯。   两人的房间就在隔壁,见她幽魂似的晃进房里,程家欣叹了口气,依自己对她的了解,维娜斯这一睡,至少也要到晚上八点才起得来。   也好,她并不太想出去,有些外站飞多了,来来去去都是相同的地方,新奇感也渐渐消失,她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等维娜斯醒来,再一块儿吃晚饭去。   插进磁卡开了门,她刚将行李拖进房内,走廊另一边忽然传出骚动,刚开始细细碎碎的,再加上饭店的走廊并非笔直畅通,而是有些迂回,因此声音并不十分清楚。   说她好奇心旺盛,也不是这幺回事,而是那模糊的男性嗓音,有些似曾相识,她眉心微拧,将行李丢下后,悄悄往声音来源走去。   沿着走廊转了两个弯,她挨着墙,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终于在温馨的鹅黄灯光下瞧见不太温馨的一幕——   “真的无法挽回吗?”叶甘庆右臂抵在墙上,黑发微乱,双目炯炯地瞅着倚在门边的妙龄女郎。   那女子身段极好,五官深邃美丽,挺有混血儿的味道,一头瀑布般的棕发垂至腰间。   程家欣瞠大美眸,瞬问认出女子的身分,她是台湾近来广告界的宠儿,手机、家电、洗发精、沐浴乳,甚至家庭房车,几乎都有她代言的产品。   心脏剧烈跳动,她往回一缩,踌躇了几秒,还是掠不住好奇又偷窥起来。   “叶,我说得很明白,请你不要再缠着我。”女郎红唇撇了撇,一脸冷漠。   “现在我的事业正往上冲,行情看俏,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络比较好。”   叶甘庆沉吟着,忽地站直身躯,双手改而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你会有更好的选择,不该让我阻碍到你。”演艺圈中五光十色,他毕竟握不牢一朵恋飞的花。   女郎似乎不太自在,双腿动了动。“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以前我没没无闻,在工作上遇到数不清的挫折,都是你一直鼓励我,要我不可以放弃。叶,我听了你的话,我没有放弃,我成功了,而且还要追求更高的目标,这些全是你教我的……你是个好男人,适合家庭的好好先生,但我没办法安心当一名家庭主妇,叶,你别再来找我了。”   叶甘庆面无表情,像一尊塑像般死死站着。   女郎没再说话,连看也不多看一眼,转身进入房中,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上。   鹅黄灯光投射在叶甘庆身上,将他的身影在地毯上斜斜拉开,他依旧动也下动。   他还要站多久?这个大傻瓜!程家欣咬着唇,忍不住想骂人。   女人一旦狠下心来,比大理石还硬,特别是美丽且有自己想法的女人,她太清楚这一点了,毕竟她自已就是这样的“狠角色”,很能体会的。   对于喜欢的男人,这样的女人通常会柔顺得像只小绵羊,愿意释放机会,至于那些狂蜂浪蝶,外加打不死的蟑螂们,美女向来采取三不政策——不心软、不同情、不给好脸色。   所以,他这大傻瓜就算站到天荒地老,人家也不会回心转意的,他还不明白吗?   犹如听到她闷在心里的质问,叶甘庆高大、落寞的身影缓缓转身,离开那扇门前。   程家欣一时没想到要闪避,等回过神时,他已出现在转角处,与她打了照面。   乍见到她,叶甘庆微微一震,但那样的震撼划过心田,一下子便消逝无踪。   “叶先生……我其实我、我……”粉颊尴尬地烧红,程家欣稍退一步,想说些话粉饰太平,他却沉着五官,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她一怔,咬了咬唇,一股冲动让她拔腿追上,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你还好吗?叶先生……你、你怎幺动不动就掉眼泪?”他的泪水斯文沉静,默默悼念着什幺似的,唉,害她不禁也想叹息。   他顿下步伐,仰起脸作了一个深呼吸,试图控制自己。“我伤心,当然流泪!”   那并不是弱者的表现,只是他用在感情上的习惯性发泄,痛快哭过,一切就能放下。   程家欣忽地跳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泛出红丝的双眼。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人家都明明白白拒绝了,你再不懂得放手,那就是……就是没品!”   他抹了把脸。“我会放手,琳达她……以她的条件,想再找一个比我更好、更帅的男人其实太容易了,我不能绊住她,我会祝她幸福的。”   他是被下了什幺黑魔法吗?每段恋曲到最后都是无疾而终;还是老天惩罚他标准订得太过肤浅,硬要讨个美女当老婆?   这样的**,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圆梦吗?   程家欣呼吸一紧,酸涩的气味再次漫上咽喉。   是,她坦承,她又嫉妒又羡慕,不知哪个时候会有一个男人能如此对她?不是爱她美艳的脸,不会成天只想抱着她在床上翻滚,那些男人到底有谁能真心相待?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你拋开这枝花,说不定会找到一枝更美、更娇艳的,不是吗?”她绞着十指,有些拙于安慰,却很努力尝试。   “我……”叶甘庆双唇掀动,失意地低语:“我已经不敢多想。”和琳达这段感情走了三年有余,以为一切都稳定了,不科却是变量的开端。   就算在感情上,他屡败屡战、越挫越勇,这一次却受创最深。或者,是他年纪到了,渴望安定下来,面对感情时,也就越来越严肃认真。   程家欣双手忽然紧握成拳,波浪鬈发轻轻摇晃。“不会的、不会的,你要有信心,这世界值得爱的人还是很多,我们一定找得到,一定可以!”他和她也算同病相怜吧?   一瞬间,叶甘庆傻了,紧盯着面前那张美丽的脸容。有人安慰的感觉真好……   他双目黑幽幽的,两股泪泉莫名其妙涌得更凶。   “叶先生?!”这男人未免也太善感了吧?   电梯开门声叮地轻响,有人正往这边走来,听声音还不只一个。   要是遇上“环航”的同事就糟了,她和一个流泪的大男人杵在走道上,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程家欣四下张望,自己的房间就在前面,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拖着便跑,迅速地开门闪入。   她拍拍胸脯吁出一口气,转过身对他微笑。“你先坐一会儿,等外面没人再离开……要不要喝杯茶?我、我泡给你喝……”她被他的眼神吓着了,光泽透亮的黑瞳意味深沉,像在评估着什幺。   “我不想喝茶。”他嗓子还是很哑。   “那、那要喝咖啡吗?”唉,空姐职业病,总习惯性地询问人家要喝些什幺。   叶甘庆摇摇头,五官沉凝。“我可以再哭一会儿吗?”痛哭一场,海阔天空,他的心也就清朗了。   “啊?呃……可以啊……”   “谢谢……”他双唇淡扬,以为要笑了,半途却瘪了瘪。   下一秒,程家欣完全搞不清楚怎幺同事,只觉胸腔里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挤迫出来,她轻呼一声,全身动弹不得,才惊觉他强壮的臂膀正紧紧箍住她,结实地拥抱着。   她的小脸被迫搁在他宽肩上,而他的脸则顺势埋进她丰厚的长鬈发中,她张开红唇努力吸进更多的空气,双手正试图挣扎着想推开他,却听见男人的啜泣在耳畔响起。   “你……叶先生,你、你……”   “呜呜呜……呜呜呜……”闷声啜泣忽然转成痛哭。   程家欣一顿,如同机上那一次,他这回又抱着她哭了,这男人,伤心落泪时都得抱着东西吗?唉唉……   原是要推开他的,可想起他的事和自己的遭遇.她心不禁软了,眼眶也跟着泛热,虽被他反身拥紧,她双手仍勉强拾起,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算了,抱就抱吧。   至少,他的气味爽冽并不难闻,而且他的颈窝十分温暖,他的胸怀又宽又大……内心深处,程家欣其实不想承认,这样的相拥竟出同时慰藉了她。   八月底,台湾的暑假已接近尾声,旅行团虽然比假期刚开始时减少,仍比平常时候多了两、三成。   程家欣刚由日本东京飞回来,今天的飞行,她被座舱长指定负责机上免税品贩售,虽然今天旅客并未大爆满,但台湾旅游团消费能力向来惊人,各样商品销售状况绝佳,很多限量搭载的东西还卖到缺货。   领了行李,通过海关检查,她拖着大小行李跟着团队鱼贯走进入境大厅。   大厅里一片吵嚷,放眼望去都是等候接机的人,写着名字和饭店的牌子高低错落,还有捧着大把花束的……咦?   “希望你喜欢。”高大身影忽然欺近,堵住程家欣的去路。   “叶先生?!”她先是吓退了一小步,看清来人,又瞠眸盯着递到面前的紫边香水百合花共十二朵,包装极为简单,装饰用的缎带还采用复古蕾丝,整体感觉清新素雅。   可……无缘无故的干嘛送花?她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你怎幺在这里?”   叶甘庆咧嘴一笑,拨开几缕不听话的刘海。“我来接机。”   “嘎?”她丽容布满疑惑,“你为什幺要来接机?还有,你怎会知道我今天飞回来?”   叶甘庆还没回话,同队飞行的几位空眼员小姐拖着行李经过他们身旁,笑嘻嘻地调侃——一   “莉莉安,男朋友来接你啦?很幸福喔。”   “还送花耶,唉唉,真让人羡慕,我家那只实在需要再教育。”   “等一下再情话绵绵啦,要回机场办公室开检讨会,相信我,等待让爱情变得更甜蜜,别怕他会走掉啦。”   “不是,他不是……”程家欣百口莫辩,因为一票空服员已拉着行车潇洒离去。呜……他明明不是她男朋友好不好?他、他外表根本不合格嘛!   她转过脸去瞪人,但叶甘庆完全不痛不痒,接着她刚才的问题回答——   “那一天,你的同期同事维娜斯留了手机号码给我,我打电话跟她询问,所以才知道你的班表。”   提到那一天,程家欣当然明白指的是哪一天,热潮由分口翻涌而上,还真庆幸适才下机前彻底扑过妆,桃藕色的腮红多少可以掩饰脸红。   他在香港的饭店房里抱着她呜呜地痛哭发泄,不知过去多久,房里的内线电话响了,她没接,也没办法去接,过不到一分钟,门铃响起,维娜斯已站在门外。   她尚在踌躇者要不要去开门,男人的哭声模模糊糊地传出门外,跟着电铃一阵猛响,夹杂着剧烈的拍门声,维娜斯还以为那哭声是她的。   怕事情会越闹越大,她赶紧腾出一只手勉强将门打开。   见到房内的情形,维娜斯那一刻的表情实在经典,集错愕、惊骇、困惑、震撼于瞬间。   后来,她曾尝试着说明,可维娜斯还是半信半疑,最后她也懒得再说了,反正……反正她和这男人之间完全清白,所谓清者自清嘛,不管了啦。   “我不用你接,“环航”有公司车可以搭,还有,你不要再这样做,会……会被别人误会。”她没接受他的花,心有些慌乱,感觉一些事正慢慢变调中,而她不喜欢这样。   叶甘庆温和笑着。“你现在又没有交往的对象,为什幺会怕引起误会?”   她精致勾勒的柳眉一挑。“谁说我没有男朋友?”   他还是微笑,炯眸深深看着她。   瞬地,程家欣明白了,真想马上杀到维娜斯家,掐住她的脖子狂摇一阵。还说同期好姐妹呢,竟然“查菜菜”就把她给“卖”了?   她下巴习惯性地扬起,清清喉咙骄傲地说:“要找男朋友还不简单?我伸手随便一招就一大堆,你……你走啦,我要回办公室开会了。”   她掉头就走,没想到他却捧着花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些等待接机的人目光飘啊飘的,偷偷地、兴味十足地膘着他们,女的美艳动人,男的嗯……身材够高够壮,也还算过得去啦,真像在演台湾偶像剧。   “你别跟来啦!”她回眸瞪了他一眼,见他无辜地举起那束香水百合,好似只要她收了花,他就不再打扰她。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爱”眼神,程家欣深吸了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有些粗鲁地抢过那把清新百合,随手丢在小拖车上,冷着声说:“花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叶甘庆点点头,温声言语:“你先上去开会,我等你一起走。”   厚——   花了十五分钟开完检讨会,将免税品的金额交回当职人员锁入保险箱,程家欣上了一趟化妆室,将制服和鞋子换下,把大行李箱直接留在置物室里,因三天休假后,她还要飞一趟欧洲大长班,大行李直接放在机场,省得扛来扛去。   她在办公室里又赖了十几分钟,等那些要搭公司车的同事们都下了楼,她才拉着小拖车跟着冲下去,心想,等会儿一坐上公司车,就请司机先生马上开车,可以减少被那男人堵到的可能性。他想等,那就让他呆呆地等个够吧。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可等她走出机场候车站,却只来得及看见“环航”公司小巴的车尾,潇洒地扬长而去。   “耶?”空服员小姐们不知道她也要搭车吗?呜……怎幺放她鸽子?   “我请她们先走了。咦?你的行李只有这些吗?”高大身影笼罩过来,一下子便抢过她手里的拖车。   “叶先生?!”她不敢置信地用眼神指控他,“你凭什幺这幺做?你、你太过分了!”她用力跺脚,向来引以为傲的淑女风范正面临最大考验。   叶甘庆动作十分迅速,将她小拖车的手把收纳起来,直接塞进一辆雾金色的家庭房车的后车厢。接着又过来替她打开前座车门,好脾气地说——   “先上车吧?”   她鼓着俏脸瞪人,动也没动。   他叹了一声。“我明白今天的举动是突兀了点,但我没有恶意,只是心里有些事,觉得可以告诉你,另外,我还想请你吃顿饭,唉……你帮了我两次,我一直记在心里。”   男人的语气真实而诚恳,程家欣望进他黝深的眼底,胸口微微发热,美颜上的冷霜不知不觉间消融许多,沉吟了几秒才开口——   “那也……那也没什幺。”两次都是他突袭般的抱住她,然而,在香港饭店里的那一次,她心中某块角落被触动了,放松身躯回抱着,隐约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拥抱所产生的能量,真能在无形中治愈某些东西。   “对你或者没什幺,对我意义却大不同。”他淡笑,比了一个动作,“先上车好吗?后头的人在抗议了,还是你想看我被围殴?”   后面是一长串机场排班的出租车,他的家庭房车久久不开走,运将大哥们已经很不耐烦了,机场管制范围内虽然不能狂鸣喇叭,但不少运将们把头探出车窗,“干谯”声浪渐渐涌来。   程家欣想笑又赶忙抿住,怒气已消了大半,她提着米色裙纱,终于坐进车里。   替她关上车门,叶甘庆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顺着车道驶离。   车内流泻着温柔蓝调,她记得这首曲子,是艾拉费兹洁萝的<LikeSomeonein   Love>。和他初次见面的那个午后,那家神秘咖啡馆里也是放着同样的歌曲。   唔……她下意识甩甩头,不太明白怎会记起这种琐碎的事。   “我比较喜欢路易士阿姆斯特朗。”没头没脑地,她突然迸出一句,搬出蓝调之王来堵蓝调之后,有些故意挑剔。   叶甘庆挑眉,双手稳健地放在方向盘上,平静地说:“你喜欢路易士,我钟情艾拉,异性相吸,这很正常。”   咦?竟然没跟着附和?程家欣有些轻讶。   以往追求她的男人,总是把她捧得高高的,什幺都顺着她的意,就算她来个现代版的指鹿为马,恐怕那些人也会全由着她去,不敢吭声。   瞄见他嘴角的淡笑,她咬咬唇,故意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把你的花转送出去了,给我们当职的小孟姐姐。”刻意要他知道,强迫她收下的花,她一点也不眷恋。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神情带着点高深莫测。“花本来就要送人的,借花献佛,也算功德一件。”   厚——这男人!   程家欣眯起美眸,摸不清他在想些什幺。   “我告诉你,我今天很累,你要请我吃饭可以,可是我不想去任何大饭店、大餐厅喔。”那种地方连用餐也要讲究一大堆礼仪,用刀用叉都得按顺序来,烦都烦死了。   叶甘庆这次笑出声来,眉眼透出浓烈的愉悦,语气却低:“我了解。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出来找地方吃饭。”   她心一促,忍不住追问:“那……那是要去哪里啊?”   夕阳余晖照进车窗内,亲吻着那健康的麦色脸庞,他露出整洁的白牙——   “当然是好地方。” 第五章   夜色轻笼的淡水河畔,沿着河岸的店面招牌热闹闪烁,又恰巧遇上周休二日,往来人潮从一早就没停过。近几年,河堤渐渐规划出十分宽广的空间,虽然假日一到,大家一窝蜂往淡水涌进,河岸一带比以往热闹,却也不觉得拥挤。   还真是“好地方”呢。   坐在紧临河堤、七层楼高建筑的顶楼,四周围着及人腰高的楼空铁栏杆,程家欣侧眸往下瞄去,心里觉得好笑。店家镶挂在楼墙上的直立式招牌霓虹灯闪耀,“好地方”三个大字立即吸引她的目光,下头红绿两色的灯炮还排出四个较小的字——海鲜碳烤。   顶楼布置得很有香港大排档的感觉,挂了不少闪亮的灯泡串,十几桌的位子几乎全满,客源挺广的,有结伴聚餐的大学生、看来意气风发的精英人工,甚至也有全家老小一块儿出游的。   气氛活络热烈,服务生来往穿梭,又上生鲜蔬菜,又上清凉冷饮,食物已泌出油脂,在烤网上发出滋滋声响,听起来教人食指大动,而风徐徐吹来,竟丝毫未感燥意。   忽然——   “小叶,妈的!很不够意思喔,连我结婚你也敢不来,真欠K!”一个拳头挥来,直直打中叶甘庆肩头,跟着,一名四十多岁、蓄着短短落腮胡的黝黑男人跳了出来,双目亮晶晶的。   叶甘庆揉着肩膀苦笑。“海哥,我发誓,我真的很想来参加你和瑛姐的婚礼,但我人被丢到国外去,飞机又因雾太大没办法起飞,你们大家喝喜酒庆祝时,我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伦敦机场闲晃。唉唉,人没到,至少大礼到了,你饶了我吧。”   钟海咧嘴笑。“幸好你这小子还懂得一点点义理,要是连红包也没到,我脸皮厚,杀都要杀到你家去讨!”   程家欣静坐一旁,美眸透着好奇打量他们。   此时,落腮胡男人也注意到她,黝黑的大脸转向,粗扩的眉微微挑起。“小叶,这位是……”   “你好。我姓程,程度的程,程家欣。”她大方颔首,神态轻松。   “你好。我是钟海,大家都叫我海哥。”他大手挥了挥,“虽然我看起来差不多可以当你叔叔,但你千万别叫我海叔,拜托!”   她被他卡通式的惊恐表情逗笑。“我知道了。”   叶甘庆进一步为她介绍,“海哥是这家店的老板啦。我刚进大学就一直在这里打工,那时“好地方”才刚开始营业。”   “嘿!”提及当年,钟海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告诉你,那时真的很惨,年轻时不懂事,耍酷耍狠样样来,等年纪大些,想得多了,打算做些生意,安定下来从头来过,就把所有积蓄全砸在这家店,可是根本不懂要怎幺经营……”他将棉质短袖拉到肩头,裸露的上臂有一大片刺青,接着又说——   “店开张三个月,每天都在赔钱,每天都有工读生被我吓走,呵呵呵,还好最后来了一个小叶,妈的!我一见到他,就知道这小子有料、脑筋好。”   程家欣下意识瞥向叶甘庆,后者但笑不语,灌着麦茶,双目调向对岸朦胧的观音山。   钟海嘿嘿笑,拉回程家欣的注意力。“他这小子胆子特别大,有天我关在店里喝闷酒,他竟然把一叠厚厚的经营方案放在我面前,坚定的对我说,要成功、要赚钱,一切就只能听他的。靠!我那时八成真喝醉了,醉到没力,竟然能容忍一个小毛头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说着,他又一拳打向叶甘庆,笑叹:“不过幸好有他,‘好地方’的分店都开到基隆、苏澳、台中、高雄去啦,我现在也勉强算得上是大老板,呵呵小叶……”   叶甘庆警觉地眯起眼。“海哥…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会害怕。”仿佛随时要扑来抱他,那劲道他尝过,勒得他全身骨头部快断了。   果不其然——   “小叶,来,海哥亲一个。”   “别想!”双掌前后挡在胸前,麦色脸容明显泛红。   程家欣有趣地瞧着他们,忍不住格格轻笑,一手还抓着烤成金黄色的鱿鱼,越嚼越香,菱唇沾上甜辣的酱汁,外带几粒芝麻,她伸出舌头舔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在乎吃相。   钟海抗议,“大方一点嘛,女朋友在看,扭扭捏捏的干嘛?!”   女朋友?说谁?她吗?   程家欣一怔,见叶甘庆也同时望了过来,她不大明白那样的神情,双目很深,唇角弧度很模糊,似有若无,仿佛期待某些承诺的言语从她流泻而出?   ”我不是他女朋友……你误会了,海哥,我们是普通朋友啦。”她试着轻松带过,耸了耸巧肩,“唔……其实,我连他叫什幺名字也不知道,所以每次都喊他叶先生哩。”头等舱打印出来的旅客名单仅会显示姓氏,写着后来两人进一步接触,他也不曾主动介绍自己,弄到最后,她就只知道他是“叶先生”。   “对啦,你到底叫什幺名字?”她若无其事地笑,问得随性。   叶甘庆静默了几秒,淡淡出声,“叶甘庆。叶子的叶,阿甘正传的甘,王永庆的庆。”   气氛有些诡异,钟海没出声,只疑惑地挑挑粗眉。   这时,一名高瘦的服务生站在楼梯处,扯嗓叫着:“海哥,瑛姐打电话来,你要不要下来接?还是让瑛姐打你的手机?”   “这就来!”钟海挥挥手,站起来,大掌分别拍拍叶甘庆和程家欣两人的肩膀,咧嘴笑:“尽量点、尽量吃,这餐我请啦!这小子有一大堆好笑的事,你叫他讲给你听,我嗯……待会儿有空再过来,你们嗯……加油!”丢下话,他头也不回,大步往楼下去了。   人声笑语此起彼落,在耳边喧哗作响,程家欣仍继续嚼着手里的香烤鱿鱼串,心有些浮躁。她深吸口气,借着拨弄发丝的动作,偷偷觑向对面的男子。   叶甘庆脸容微垂,眉眼沉静,拿起夹子好专注地对付烤网上的食物,油脂滴到木炭上所冒出的白烟一下子熏进眼底,他微皱眉心,不舒服地眨了眨。忽然,他手背上挨了一记,夹子就被抢走了   “你技术很不高明耶,叶甘庆。”程家欣接手翻动烤网上的食物。   “啊?”他一怔,一是因为她的举动,一是因为她叫他的全名。   程家欣瞪了他一眼。“啊什幺啊?你把青椒烤成黑椒、把红蕃薯烤成黑蕃薯、把筊白笋也烤成筊黑笋,要怎幺吃啊?”   “啊……”他是有些心不在焉,有些说不出的失意,有些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意念。   他才刚结束一段恋情不久,是因为心中空虚,才对她特别、特别地感兴趣吗?   还是,他根本就是报复和虚荣心作祟,因为被前任女朋友利用完后无情甩开,现在的他,一心只想再找一个更美、更娇艳、气质更动人的女人在一块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她,完全符合他的需求。   又或者……是那两次的紧拥,两次在她怀中发泄,让他不知不觉间产生奇怪的依赖,以为她看过他最无助的模样,两颗心已相互贴近?   莫名的,左胸隐隐泛起忧郁,挺无奈的。她对他似乎没什幺感觉而他对她却感觉满满,丰富到连自己也感到讶异,又要如何在一个普通朋友的定位上安分守己?   他若观望不前,是否就错过彼此?若放手去追,她肯给这个机会吗?   甩甩头,暂时不想那幺多,他重新振作起来,瞧瞧烤网上的食物,又瞧瞧那张熏得红通通的美颜,吐出两个字:“还好……”   程家欣忙着帮他收拾善后,一边小心翼翼地顾着几颗大蛤蜊和两根鸡翅。“还好什幺啊?”   “还好你技术很高明。”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就不会饿肚子了。”   这话……好似有弦外之音。   程家欣将那份异样的燥意归咎于烧烤的炭火,没响应他,却把精心照料过的金黄鸡翅、美味海鲜全堆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叶甘庆简直是受宠若惊,心跳飞快加速中,嘴角不自觉往上扬,却见大美女淘气地皱起鼻子,接着又凉凉地哼了声——   “吃吧、吃吧,撑死你!”   唉……是他想太多了吗?   晚餐后,两人沿着河堤散步,淡水夜色犹然未歇。   渡船头的小舞台今晚安排了表演节门,是现代爵士乐演奏,十八人的团体有三分之一左右是外国人,表演的曲目偏向轻快小拍,小喇叭显得十分出色,整体感觉很舒服,让围观倾听的群众忍不住想随着音乐扭动身躯。   “再走走?”在听完一曲脍炙人口的<OnlyYou>后,叶甘庆侧首低问。   程家欣不置可否,缓缓移动步伐离开人群,她沿着河堤径自漫步,知道他就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小段,叶甘庆趁她侧身避开两个迎面跑来的孩子时,巧妙地趋上前来,和她肩并着肩同行。   “你都不——上班吗?”她忽然迸出一句。   叶甘庆微怔。“我?”   “不然你以为我在问谁?”她皱起巧鼻,美丽脸容有几分孩子气。“之前在峇里岛,就算你出差好了,可是怎幺一下子又出现在香港,而今天下午还可以守在桃园中正机场?你不用工作啊?”   脸庞闪光线的关系分割出明暗,他下意识摸摸右耳垂,微笑!   “上回去香港一样是出差,和新加坡总公司派来的两名经理人员见面,谈了一些事,刚好……琳达也接了一支广告Case,到香港出外景,经纪公司安排她住进尖沙咀的“Royal   风格店”,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让你看见那一幕。”   他的语气坦然平静,和那一日放怀痛哭落差好大。程家欣着他的侧面轮廓,见他浓眉松弛,释怀中犹见淡淡感慨。   “你和那个琳达……嗯……你还难过吗?”她不禁问了,明知道想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话,就该聪明点儿,别涉入太深的感情,可懊恼的是,她似乎越来越难控制自己。   叶甘庆耸了耸肩,地上有一粒小石头,他抬起脚轻踢出去,片刻后自嘲地答道:   “反正我是被拋弃惯了,难过一阵,伤口就自动复原了。其实琳达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交往这三年,还是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只是谁也不能保证爱情这种东西,它要来便来、想走就走,到最后滋味全淡了。她有自己的目标,我就成了她的拖累,救也救不了,再死缠着她也没有意义。”说着,他双臂举高过头,往后拉筋,深深呼吸着。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人也越少。程家欣干脆顿下脚步,拍拍河堤上的石椅,一屁股坐了下来。   回头望去,关渡大桥在黑暗中伫立,车灯流动而过,渡轮正噗噗噗地从对岸驶回,隐约间,那爵士乐未歇,仍顺着清风传送而来。   她也作个了深呼吸,不知怎地,他一句“被拋弃惯了”,莫名触动她某根心弦,那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次延伸,模糊觉得,这样的夜、这样的气氛,有些心里的事也能与一个男人分享。   “为什幺你要这幺说?”美颜微仰。   他拉筋的动作一顿,不明白地望向她。   “为什幺你会被拋弃惯了?”她清楚点明,“如果按照现实一点的看法,你有个很棒的工作,你们集团这幺庞大,你又是高阶主管,还专搞企划,我想你的年薪再加红利应该很可观,所以经济上很OK啊,而且你还有车子,嗯……也有房子吧?”   见他眨了眨眼,愣愣点头,她继续分析:“瞧,有钱有车有房子,这还不是金龟婿吗?她们为什幺每个都要拋弃你?难不成……”双眼细眯,她慢吞吞地说:   “寡人有疾?”   他双臂忽然放松,啪一响打在大腿上,竟朗笑起来。   “有什幺好笑的?这问题很严肃好不好?”她脸颊微热,故意提高声音。   叶甘庆边笑边摇头,一手还摀着肚子,清咳了咳才接话:“这问题的确很严肃,但我保证,本人正值黄金时期:各部位的功能运作顺畅,正常得不得了。”   话题是她先引起的,自己却脸红心跳了。侧过上半身让河面上的风吹凉脸蛋,她噘起红唇,吶吶地又问:“唔,那总有个理由吧?”   “嗯……”他双手改插在裤子口袋,望着银波荡漾的河面,坦然牵唇,“从高中开始到现在,我真心交往过五个女朋友,提分手的永远是女方,她们最后都爱上别人,最大的原因是……我长得不够英俊帅气吧。”   “嘎?!”她瞪大眼眸,眼珠子溜溜地打转,蓦地,两只手在胸前交叉比出暂停动作,“Stop、Stop!你、我……嗯,我是说这个理由也太不合逻辑了。她们和你都已经在交往,一开始就清楚知道你长什幺模样,就算、就算你外表不够帅气、不够英俊,也一定有其它吸引人的地方,才会让她们想进一步接触呀,不是吗?她们……她们怎幺可以这样?”   在爱情里,她承认自己也注重男人外貌,若对一个男人没感觉,五官轮廊和气质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绝不会主动招惹或响应。因此,她不能理解,那些和他交往过的女孩,为什幺最后会拿那样的说辞来搪塞?这太没恋爱道德啦!   见她反应激烈,叶甘庆挑起一边浓眉,抿了抿唇。   “或者,她们从没有真正爱过我,不够英俊帅气只是一个借口吧。反观自己,我对她们好,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或者不自觉间自我催眠了,以为那样的付出就是真爱……”略顿,他视线移动,缓缓和她相接,瞳底仿佛映上河面的银光,他浅笑,“经过琳达这一段,我好象可以体会了。唉唉,总归是年纪到了,真的想找个好女人结婚,然后生几个小孩,就这样安定下来。”   “你会是好爸爸。”程家欣直觉反应。   他的笑容加深。“我也会是个标准的好老公。”   “喔?”被他的语气轻轻蛊惑,她沉静地回望,剎那间,竟觉他的眉眼唇鼻在光与阴影的分割下,有种独特的感性。   心似乎跳得太快了,她假咳了咳,看向别处,抬手将飘扬的发丝塞进耳后。   “所以,你才会开那幺大的车,对不对?”   “我的车怎幺了?”叶甘庆居高临下欣赏着美女的各种角度、各个小动作,内心不由得再次赞叹她得天独厚的外在条件。   程家欣又说:“你一个人干嘛开家庭房车?这幺大一台,很难停车耶。我想,那应该是反映出你的潜意识吧,真是想结婚了、有老婆、有小孩,遇到假日就载着一家大小上山下海去玩,看得出来你很向往家庭生活。”   他瞳底的小火焰再次闪耀,声音微哑,有点半开玩笑——   “哇,我心里想什幺,你都猜出来啦。原本也想时髦一点,买辆跑车开开,可是一到展示现场,我眼睛就被那种讲究什幺……人体工学、人性科技、配备完善的家庭房车给拉了去,然后,脑子里不断冒出泡泡,想象自己开着车,载着一家子到处去——你为什幺这样看我?”   “啊?”程家欣反射性地眨眨眼,“我、我怎幺了?”   “眼睛水雾水雾的,好象快哭了。”   “哪有?!”手指赶紧压压眼角,果然微微温热湿润,她有些心虚地垂下脸,心里翻腾着,嘴上却嚷:“你才眼睛水雾水雾的,又要哭啦。”   被糗了回来,叶甘庆哈哈笑。“我完啦,被你看过最孬的样子。哭得那幺凄惨,注定一辈子都要被你嘲笑。”   程家欣脸更赭红。“我心眼才没那幺坏。”   “是——你不坏,”他点点头,“你人美心又好。”   “你、你……”这算是甜言蜜语吗?短短几个字,她的心却震荡得厉害。   她一样向往家庭生活,嫁个帅帅又好好的老公,生两个孩子——他为自己勾勒出来的梦,也曾在她脑中展现。   他是喜欢她的,她感觉得出来,可她从未打算和他发展出更深刻的感情。一开始,他便在自己选择的条件之外,如今却发现想坚持自己的三不政策,似乎越来越难……   奇异的沉默在彼此间荡开,静静品味着,连风都带着奇异的柔软。   像她这样的上等美女,对他来说实在是空前的挑战。叶甘庆忍不住悄叹。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次的接触,都因缘巧合地将自己对她的感觉推向不同境界。   如今结束三年恋情,痛过、哭过,心变得更清朗,以为该沉寂一阵好好放空,却还是没能放下她,多说几句话、多看她几眼,那柔软的情愫也跟着发酵。   “要喝酸梅汤吗?”他忽然问。   程家欣仰起小脸,怔了三秒才明白他的话,随即抿出笑靥,有些腼腆。“我要喝正宗的“阿妈的酸梅汤”。唔……其实我还想吃铁蛋和鱼酥。”难得来淡水一趟,不吃名产怎幺对得起自己。   叶甘庆被她脸上小女孩般的神情逗笑。“我去买。”   他跨着大步,往不远处摊贩聚集和名产店铺林立的地方跑去。   程家欣望者他宽阔的背影,发丝搔着脸颊,她觉得痒,抬起手拨弄着,也摸到自己往上轻扬的唇角。   眸光调向河面,对岸的观音山在夜雾中淡淡漠糊了,朦胧而美丽,她偏着小脸,好自然地哼着歌,是她随意编出的曲调。   “小姐,心情很好喔?”   这声音十二万分的杀风景,程家欣闻声回头,瞥见五个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阿飞,在她身后站着三七步,笑得超欠扁。   她一回眸,三四声口哨跟着响起;“金正有水喔,小姐。”   废话!还用他们说吗?!她没好气地看着这群死小孩,缓缓站了起来,一手还扠在腰间。“念哪所学校的?”   五个人先是一怔,互望了望,中间那个个子较高、右嘴角有一小块青色胎记的阿飞抬抬鸭舌帽帽沿,哈地笑了一声,“小姐——你嘛帮帮忙,我们看起来像学生吗?我们几个都是在江湖上跟人家混兄弟的,你要问,应该问我们是混哪里,不是念哪里啦。”   “是啊是啊!小姐,”另一个阿飞蹲在地上,边甩着手里的蝴蝶刀,流里流气地说:“你要不要当我们老大的“七啊”?我们老大要是看到你,保证心花朵朵开,一定会对你唱“阿我的一颗心,思嘛思嘛,阿献给一个人,思嘛思嘛……”呵呵呵,听别人唱情歌,你就不用孤孤单单在这里吹风,唱歌给鬼听。”   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她藕臂盘在胸前。   被骚扰的经验多到她用头发都数不完,心里并不特别害怕,只是被那把蝴蝶刀闪动的银光搞得有一点点紧张。   “你们老大哪位啊?不认识。”   “我们老大就是海、海海……”忽然,几道警告的眼神射来,说话的阿飞声音陡顿,硬给他拗了过来,“……海上有名声、陆上有出名的“流浪淡水一条龙”。”   哇哩咧!这会儿,程家欣真的翻白眼了。   “不好意思,没听过他的大名,还有,顺便提一下,我不是孤孤单单,我男朋友去帮我买饮料,一下子就会回来,他在国安局工作,电话一打,随便可以调十几二十个刑警过来,你们觉得怎幺样?”她问得平静,下巴抬得高高的,好骄傲地环视他们。   闻言,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跟着竟哈哈大笑。   “小姐,别骗啦,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喔?呵呵呵,不想跟我们走也可以啦,我们几个吃亏一点,让你轮流亲一下,不过咩,亲什幺地方就由我们来决定啦,你说好不好?”   越扯越纠缠不清,她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脚步也同时往人较多的方向移动。   “别这样啦,小姐——”忽然,高个子阿飞有些紧张地逼近,想拉下她的手,她反射性地尖叫,高跟鞋踩中他的脚板。   “靠!”好痛!”   “嘿!你们干什幺?!”叶甘庆手里捧看东西,终于回来了,听见叫声,他高喝着,脚步迈得更大。   “你们到底想——”他板起严厉的表情正要质问,那五张年轻脸孔一致回过头来,一打照面,叶甘庆浓眉纠结,两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你们几个?!”   “欧吉桑,你谁啊?!”耍蝴蝶刀的阿飞猛地站起身来大嚷,硬是盖过他的声音,“哪边凉快哪边去啦!”   叶甘庆眯起眼。“去你的大头鬼!”这群欠K的死孩子!   见到他回来,程家欣心里安定许多,正想靠过去,那高个子阿飞忽然双手一扯,抢走她怀中的小包包。   “撤!”五个人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俐落得不得了,分成五路逃窜。   “给我站住!”叶甘庆气得大叫,把手里的食物全堆到只顾着发怔的程家欣怀里,“你吃,我去抓那群臭小子!”“啊?”她下意识接住东西,见他选了一个方向拔腿直追,才慢半拍地大叫:   “你别去!叶甘庆,你回来!他们有刀啊——” 第六章   脚步越追越近,高个子阿飞放慢速度,正想靠在河堤旁一棵大桩树上喘喘气,准备开口说话,男人大掌已猛地抓住他后肩,用力扳了过来,将他整个人抵在树干上。   “妈的,耗子!你们到底搞什幺鬼?!好不容易走回正途,什幺时候又滚回去重操旧业?!”叶甘庆两眼都快冒出火来,揪紧对方衣领。   高个子阿飞本名张浩志,朋友都习惯叫他的绰号“耗子”。   见叶甘庆怒气勃发的脸放大再放大,他紧张地咧开嘴,手里抓着抢来的小包包做出投降动作——   “小叶大哥,你、你你别激动、别冲动,听我说,我、我有话要说。”   “那就快说!为什幺又结伙抢劫?!该死的,你们不是在“好地方”工作?为什幺今晚没上工?你别告诉我,你们几个连技术学院的课也没去上!”   “我说、我说,你别再掐啦。”呜呜呜……他肋骨快断啦。“我们有乖乖上课,我发誓,真的很乖,连烟也戒了。今晚是……是休假,我。蟋蟀、胖威、小强和老骆轮休啦,所以不用上工,闲闲没事,就窝在“好地方”的休闲室哈拉打屁兼打撞球,后来海哥上来找我们,说、说你带一个大美女来吃烧烤,想追人家,可是找不到机会下手,他、他他……”   叶甘庆越听,浓眉挑得越高。“他怎幺样?!快说!”   “他、他他……海哥他……”张浩志牙一咬,全盘托出:“他是主谋啦!他说你需要帮忙,要不然追不到大美女啦。所以我们就决定了,让你来一个英雄救美,在她眼中变成一个有担当、有勇气、有头脑的男子汉。”   哇哩咧——   愣了五秒,叶甘庆鼻翼翁张,终于咆哮出来:“去你的!这样更糟,这可是有预谋的结伙抢劫,要是真被警察逮到怎幺办?!想被送去少年监狱吗?!”   他们几个都是曾徘徊在人生歧路的孩子,辍学、飚车,逞凶斗狠样样来,坏的一学就会。好的没一样值得拿来说嘴,后来遇上钟海和他,种种因缘际会上,才有了不同的转变。   张浩志撇嘴撇嘴,低嚅了声:“我们几个早就满十八,就算被关,也不会进少年监狱好不好……”   “你说什幺?!”厉眼一瞪。   “呃?没、没有,我没说话,呵……”   叶甘庆还想继续发飙,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跟着是程家欣焦急的叫嚷——   “喂!叶甘庆?!你在哪里?!喂——你回答我呀,叶甘庆?!”   张浩志眼珠子转了转,压低音量:“小叶大哥,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我看你就暂时委屈一下下吧。”   还没想通这小子在打啥主意,叶甘庆腹部忽然挨了一拳,女用包包当面砸来,他反射性叫了一声,整个人被张浩忘猛力往后推倒。   “机会来了就要抓住,耗子溜也。”他是在这里混大的,所有地理位置了若指掌,低声拋下话,高瘦身影已迅雷不及掩耳地闪进大榕树后的一排矮房屋后。   妈的!死小孩兼臭小子!叶甘庆摀着肚子,还在想要杀回“好地方”把这几个孩子揪出,好好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恨,程家欣已循着他方才发出的那声哀叫快跑过来。   “叶甘庆?!”   哒哒哒哒的,程家欣穿著高跟鞋依然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她已蹲在他身边,紧张地打量着。   “老天,你、你受伤了吗?哪里不对劲?是肚子流血了?”见他倒在地上摀住腹部,她脑中自动串连一切,以为他真被蝴蝶刀捅伤,视线幽暗下,她一张脸白得吓人。   “叶甘庆你、你撑着点,不要晕倒,用力压住、用力压住啦……”   担心他力气不够,她小手覆盖在他手背上,柔软掌心好温暖,微渗着汗,正施力加压着,就怕鲜血会像泉水般喷涌出来。   麦色男性脸容浮上红晕,眼底闪着不解的光彩。他吶吶地说:“你的包包在这里,他、他……那些人没有抢去,在这里。”有种想反握住她柔荑的冲动。   程家欣一怔,忽地记起:   “包包……对,我的包包,我手机在包包里,你撑着点,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抓来自己的小提包,她七手八脚地翻找着,几缕长鬃发散到额前来,脸显得好小。   “在哪里、在哪里?”越急越找不到手机,她挫败地咬牙,“呜呜呜……Shit!巴格耶鲁!该死的!到底在哪里……”   美女也会骂脏话?!   叶甘庆眼睛瞪得圆圆的,见她一古脑儿把小提包里的东西全哗啦哗啦倒出来,化妆包、吸油面纸、面纸、湿纸巾色、皮包、护手霜、迷你瓶精油等等散了一地,终于找到手机。   “呢……我很好,没怎样,不用叫救护车。程、程小姐,你不要哭啦,别紧张。”瞧见她眼中泪花荡漾着,如同黑夜中的潋滟波光,他悄悄叹息,刚想坐直,又被她推回去平躺。   “叶甘庆,你不要乱动啦!”她鼻音好重,”你干嘛那幺爱逞能?包包被抢就算了,打电话报警处理就好,你想以一敌五,你、你不是太笨、太傻,就是太自大!呜……你压好肚子不要松开,肠子会跟着血流出来啦!”见他动作,她不由得尖叫。   这是什幺怪论调?叶甘庆眉峰皱起,出现淡淡的几道抬头纹。   “谁说肠子会跟着血流出来?”   “电影都这样演啊。”她吸吸鼻子,正经八百地说:“黑社会的老大从酒楼或夜总会寻欢作乐出来,突然冲来一个不怕死的古惑仔,大家还搞不清楚怎幺回事,黑社会老大就被尖刀刺中,然后古惑仔打带跑,咻一下不见人影,而老大肚破肠流血倒在地上……”   老天……他简直哭笑不得。   “那是电影,演戏骗人的你也相信?更何况我好好的,根本没受伤。”他揉揉肚子放开来,上衣当然毫无血迹,只是皱巴巴的。   “耶?”程家欣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吁出口气。   “瞧,我肚子没洞。”   还说笑?!“那你干嘛叫得那幺凄厉,还抱着肚子?”害她紧张个半死倒现在指尖都还在颤抖。   “那个人……嗯,本来被我揪住了,我、我想问清楚,不小心肚子就挨了一拳。”脸越来越热,他避重就轻,“……然后他就跑掉了。”   四周没有路灯,月光淡淡洒下,在河面摇曳,在树稍轻移。   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头发乱糟糟,上衣还被扯出裤头,挺狼狈的。她望着,心暖暖地滑过什幺,听得他闷闷又说——   “我只是哼一声而已,没有叫得很凄厉。”   莫名其妙的,竟有股想笑的冲动,她抹抹颊,无辜地说:“我被你吓到了嘛,你叫那一声,我心都快跳出喉咙了,耳朵跟着嗡嗡乱响。”深吸了口气,柔嗓略哑:“可是不管怎样,你还是把我的包包抢回来了,你、你……我该跟你说谢谢。”   叶甘庆怔了怔,唇微掀,一些话在嘴里打转,“不是……我其实、其实是因为……”蓦然间,耗子的话在耳边清楚响起——   机会来了要抓住、机会来了要抓住……   是。机会来了要抓住。   是。他要追求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面对像她这样内外兼修的顶级美女,他的心早已经蠢蠢欲动,如果自认高攀不上、未战先走、退却了,白白任她从身边溜走,要娶美女当老婆的梦想,还能找谁来帮他圆?   “我不该把你单独留在原地的。”头一甩,他接着说:“你不要谢我啦,其实刚才是……是因为对方心虚害怕,不敢再纠缠下去,所以吓得把包包丢下,拔腿就跑。”这算不上谎言吧?   程家欣点点头,把东西一样样收回小提袋里,微微笑着。   “总之有惊无险,你没受伤,我、我已经很高兴、很感恩了。”   抽出一张湿纸巾,她没多想,已伸手过去帮他擦脸。   唔……应该是纸巾上的香水,没什幺特别之处,他却觉得好香、好迷人、好好闻。神志轻飘飘的,他没喝酒,不该会觉得醉了,但目前的状况似乎也不太适合开车。   片刻,程家欣才意识到男人过于专注的凝视,她心脏咚咚两响,收回手,水漾的肌肤透着热。“……你自己擦啦。”又抽出一张纸巾,啪地直接黏在他宽额上,那模样有些滑稽,她连忙忍住笑。   倏地回过神来,叶甘庆拿下纸巾,两眼没离开过那张美丽容颜。   “你不擦吗?泪珠还没干。”抬起手,粗糙指腹几要碰触到她残留在香颊上的湿润。   程家欣掩饰什幺似的瞪了他一眼,丽容微侧。“不能用湿纸巾擦啦,你们男人一点都不懂耶。”   果然,他挑眉,真的很不明白,听她又说——   “脸上有妆,一擦全都毁了,后果很可怕的。”俏皮地皱皱鼻子,她打开“配备精良”的化妆包,在昏暗光线中依然能迅速补妆,扑蜜粉、上眼影、刷睫毛、擦口红,一气呵成,实在了不起。   “有没有美美的?”她眨眨眼,小女孩似的笑了。   叶甘庆凝视着,丰唇勾勒,沉静地答:“你本来就美,化了妆很美,不化妆会更美。”   男人奉承的话,程家欣听多了,但这些话从他嘴中说出,眼神如此深邃,连浅薄的话也变得好有深度。她心一荡,竟不争气地感到难以呼吸。   抿抿唇,她故意轻哼一声。“甜言蜜语,言不由衷。”   他不急不躁。“我是说真的。事实便是事实,难道你偏要我说你不美、长得很丑吗?这样未免太虚伪。”   她粉颊更烫,嘟了嘟唇没出声,眸翳跳动的光辉是愉悦的、教人心动的。   这一刻的凝望能不能天长地久?叶甘庆脑中模糊掠过这样的念头,嘴边漾出笑来,明白自己又想谈恋爱了,谈一场永久厮守的恋爱,他想待她好。   “我想,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他忽然问。   程家欣小脸微偏,不明就里。”嗯哼,当然是朋友啊。”   “那我以后都喊你家欣,不叫程小姐,可以吗?”   她略顿,随即大方地耸耸肩。“随便你,不过很多朋友都喜欢叫我莉莉安,那是我的英文名宇。”   “我比较喜欢叫你家欣。”   被男人的低沉嗓音撩动心弦,她心一促,故意挥挥手,粗声粗气地说:“好啦好啦!都可以啦,随便你怎幺叫。”   他笑,终于站起身来,还探出手臂拉她一把,两人各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今天晚上还真特别呢。”她拢拢头发,叹了一声,“叶甘庆,我们等会儿是不是该到警局报警,请他们加强这一带的巡逻,不然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其它游客被抢。”   “呃……应该不会,他们、他们不敢的。”   “你怎幺知道?”糟糕!糟糕!他动着脑筋,不想说谎,就只好避重就轻——   “他们这次没抢成,暂时不敢乱来,还有,这一带算是海哥的地盘,他比警察还猛,人面很广的,说不定认识这几个臭小子,你如果跑去报警,那就……就打草惊蛇了。”   她丽眸一亮,拉着他的手腕。“好,那我们回去找海哥。”   “唔……”忽然,他皱眉,手又摀住腹部。   “怎幺了?”脚步停顿,她反射性地扶住他,以为他挨那一拳真受伤了。   “没事……只是,我肚子好象又饿了。”他努力分散她的注意力。   “嘎?”程家欣怔了怔,“可是你晚餐吃很多耶。”他吃烧烤还配了一大碗白饭,这幺快就饿了?   “八成消耗光了,肚子就是会饿,我也没办法。”麦色脸庞无辜得很。   沉吟了几秒,她咬咬唇,吶吶地说:“可是你刚才买的酸梅汤。铁蛋和鱼酥全被我丢在河堤的石墩上,说不定被风吹进河里了。”当时情况紊乱,她一急,哪里管得了这幺多?   叶甘庆咧嘴一笑。“没关系,等会儿再买给你,我们去吃阿给和鱼丸汤。”   “咦?”来不及反应,人已被他拉动,往热闹的老街方向走去。   唔……她肚子又不饿。   时序进入秋天。   日本、加拿大等地早已掀起赏枫热潮,气温与夏季有了明显的落差,然而,回到台湾,海岛型气候虽然标榜着四季如春,可说穿了,台湾感觉起来只有夏、冬两个季节,而夏季还特别长,都九月底了,树叶绿油油,草地也绿汕油,一点也没有桔黄的打算。   午后,机场入境大厅热闹喧腾,比平常多出三、四倍的人来,一圈又一圈围在铁栏杆外。   程家欣和团队拖着行车走出,立刻被眼前人山人海的阵仗吓了一跳,仔细瞧瞧那些大小牌子,才知道今天又有某位国际巨星造访台湾。   “是韩国那个师奶杀手耶。”程家欣有趣地看着前来接机的“粉丝”们,其中以一群辣妈团特别抢眼。“海伦姐最爱他了啦。”   和她并肩而行的一位空服员玛姬挑了挑眉,笑叹:“可怜的海伦姐,她这几天刚好带队飞欧洲大长班,注定跟帅哥无缘罗。如果她看到报导,肯定在遥远地那一方哀怨地咬手帕。”   程家欣笑着摇头,正烦恼要如何从大批围观的群众、影迷、媒体记者、数不清的摄影机,和一大排脚架中杀出一条路,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陡地出现在面前,大手已按住她的大行李箱。   “我来啦。”叶甘庆咧嘴笑,见她微怔,跟着抿住菱唇边疑似愉悦的弧度,他的心飞扬起来,知道她并不讨厌他的举动。   “你怎幺又来啦?”程家欣没说话,玛姬倒是戏谑地开口了,“小叶先生,你还真是有心人,三不五时就来送机、接机,莉莉安飞到外站,你一天至少一通电话问候,嘘寒问暖的,简直可以当管家啦。唉,你这幺努力追,我们家莉莉安大美女到底答应了没?”   “玛姬姐?!”程家欣脸红了。   这阵子,他越来越常出现在她周遭,渐渐侵入她的生活圈,如今,“环航”不少空服员和地勤都知道她有个小叶先生,   他是在追求她吗?   嗯……似乎是如此,可她心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唉,或者时机成熟了,她就知道该如何取舍。   叶甘庆不以为意地笑开,对着玛姬点点头。“我做得还不够好。”玛姬啧啧称奇。“哇啊——小叶,你也太Sweet了吧?”好家伙,狗腿得真技巧。“赞,有出息,我投你一票。”   叶甘庆嘴咧得更开,挥挥手,大声嚷着:“来,你们跟在我身后,我带大家出去。”对着程家欣顽童般的眨眨眼,他抢过她的大小行李,当开路先锋去了。   一行人挤出人群,受惠的还不只程家欣和玛姬,后头入境的其它空服员和旅客也总算有条净空的小走道可供行走。   “你们上去开检讨会吧,行李可以留下来,我帮大家搬到“环航”的小巴上。”   跟着转向程家欣,理所当然地说:“你的放我车里。”   “小叶,你人真好、真体贴耶。”已经结婚五年、育有一对双胞胎的曼蒂,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斩新好男人。“我要嫁给你啦。”   玛姬哼了一声。“嫁个头啦!前阵子想嫁凯萨琳家的杰哥,后来又想嫁瑟芮家的费斯,跟着是吉儿家的欧阳,你到底要嫁几次?”   “你管我?”   两人开玩笑地斗嘴,当真大大方方地把行李丢下给叶甘庆处理,反正有壮丁出力,不用白不用,省得搬上搬下的。而其它几名空服员也照做,十来个大行李箱整齐地排在他面前。   “还不上去?”瞥见程家欣还站在原地,他浓眉飞扬,低笑:“别担心,我知道“环航”的小巴是哪一台,不会弄丢这些行李的。”实际上,他和负责开小巴上的司机大哥还挺热络的,聊过好几次天,他请司机大哥喝饮料,人家就回请他香烟,挺合得来的。   程家欣抓着肩包的带子,手指下意识抠着,仿佛想说什幺,红唇掀了掀,挣扎了几秒,终于挤出话来:“叶甘庆,你……你等我下班啦。”   他一怔,深深凝视着她,笑容变得好灿烂。“我当然等你。”   力让心别太失控,她背着肩包,小跑步追上团队。   “莉莉安,很甜蜜喔。”某个资深空服员在她耳边笑话着,她没回答,眉眼却不受控制的弯成小桥。   很甜蜜吗?唉,她已经搞不懂自己了。   半小时后,程家欣已系好安全带坐在叶甘庆的家庭房车里。   今晚,同期的几个姐妹又要约在一块儿唱歌、吃饭,她不知道叶甘庆从哪边得到消息,原以为是维娜斯透露的,想想不太可能,因为她请了十几天年休,跑到埃及骑骆驼去了。   上次同期聚会,他曾厚着脸皮跟去,一边圆滑地周旋在同期姐妹之间,一边还忙着和其它姐妹的男朋友变成好朋友,他打下那幺多基础,铺了那幺多管道,想要摸清她的生活作息,有得是人替他提供讯息吧?   该生气吗?   刚开始,心里是有点不太平衡,气她那些同期干嘛随随便便就被收拢人心,马上把他当作自己人,可现在……她直视着前方,景物一幕幕迅速往后退,心有些迷惘。   “大家约五点半在敦南店,我先载你回住的地方,放下行李,然后看你要不要梳洗一下,我再载你过去?”叶甘庆平稳地驾驶着,瞥了她一眼,不太明白那张美颜流露出的神情代表什幺意思。   为什幺要对她那幺好?程家欣咬唇。   不仅如此,他大献殷勤,亲近她身边所有的朋友,像是在追求她,可是却从未宣之于口,更未对她做出特别亲密的举动,连牵牵小手都没尝试过,害她都糊涂了。   “你载我去,会一块儿留在那里吗?”她轻声问,跟着听到意料中的答复——   “晚上要加班,晚一点我再去接你回家。”   “你要是工作忙,就不用来接我,我、我又不是没有车可以搭。”   他迅速瞄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奇怪。   “我是说,我有公司车可以搭……”她竟然在解释,竟然……怕他误解?   闻言,叶甘庆沉吟了几秒,沉静地说:“我想来接你。”   心仿佛被揉成一团。唉,他到底想怎样?为什幺只做不说?他到底要她如何响应?程家欣噘起红唇,好多话憋在心头,想问,又觉得那些问题笨到不行。   “很累吗?”他分神瞧她,关怀之情自然涌现,“把椅子往后调低,睡一下,到了我再叫醒你。”   “叶甘庆?”她忽然唤他。   浓眉一挑。“什幺事?”   “你、你你!”你是不是要我当你女朋友?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是不是打算追我当老婆?是不是?!   以上的话,她没一句问出口,矛盾的感受紧紧攫住她,瞬间让她喘不过气来。   若她问了,得到的回答全是肯定,那她的抉择又是什幺?   不知不觉间,她好象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的存在,也享受他的存在,如果她最后的答案伤害了他,两人还能维持最基本的朋友关系吗?   她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家欣?”   “啊?”她如梦初醒,心尝试宁定下来。   “你想说什幺?”他问,眉眼透着疑惑。   她摇摇头,重新坐直身躯,故作轻快地说:“没什幺啦,我不累,也不想睡,我精神好得很。叶甘庆,人家想顺道去超市买东西。”   他自然而然地扬唇。“那有什幺问题。” 第七章   超级市场前,程家欣站在那里已等了将近十分钟。   适才结完帐,她忽然记起要买保鲜膜,又跑进去找,叶甘庆要她出来后直接在门口等,他先将她采购的蔬菜水果和日常用品提到后面的停车场,再开车过来接她。   “奇怪了……”她嘟嚷着,决定化被动为主动,绕到停车场去。   他那台雾金色的家庭房车挺显眼的,一下子就抓住她的视线,可是更教她移不开目光的,是立在车旁的一对男女。   “小叶,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我那时不应该那样对你,我错了,我不应该听爸妈的安排,他是个大变态,以为有钱、长得帅就了不起,他根本是个浑蛋,彻头彻尾的浑蛋!”那女人长得很有味道,瓜子脸、丹凤眼,中分的长发鸟溜溜的,美得有个性,可惜妆全花了,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两手紧紧抓住叶甘庆的左掌,楚楚可怜地控诉兼忏悔着。   “玲,他打你了吗?你说,那个姓周的是不是动你?!”叶甘庆口气严厉,右手掏出手帕帮她擦脸。   女人老实不客气地让他服务,吸吸鼻子。“他动过我一巴掌,那天晚上,我故意在他床边磨刀,他就再也不敢了,可是……可是他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他在外面乱搞,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现任还要跟我离婚。”忽然,秀气五官变得狰狞,“做他的白日梦啦,我不离婚,我绝对不会离婚,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大家走着瞧!”   “玲?!”叶甘庆吓了一跳,摇摇她的手。   女人陡地回过神,看见他眼底的怜悯和温柔,瘪瘪嘴,心一阵痛!”   “小叶,呜呜呜……我常常梦见你,梦见我们以前的事,你总是那幺好、那幺温柔体贴,你爱我,你说过你爱我,是不是?我记得,一直都记得,呜呜呜……我为什幺那幺傻?呜呜鸣……我为什幺要离开你?我后悔死了、后悔死了、后悔死了……”她摀着脸痛哭,顺势靠入他的胸膛,纤细身躯不断发颤。   叶甘庆刚开始很僵硬。见她哭得可怜,双手终于慢慢有了反应,抬起来轻拍着她的背脊,低语:“都过去了,我没有怪过你,嘘……不要伤心了,玲,不要伤心!”他抬起眼眯,不经意和站在几步外的程家欣四目相接,后者脸上除了明显的迷惑外,尚有许多他辨识不出的情绪。   他微微一怔,并未放开怀里哭泣的女子,只是纳闷,不知她站在耶里多久?听到多少内容?   “玲,别哭了,我打电话给你家的司机,请他载你回去好不好?”见她这模样,他实在放心不下,就算她曾经对不起他、伤害过他,也都是过眼云烟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女人在他胸前乱蹭,竟歇斯底里大叫:“不要、不要!我就要你、就要你!呜呜呜……你别走,我不要你走——”   叶甘庆无奈地拢眉,正捺下性子想好好劝她,那抹娇丽的身影已踩着三寸高跟鞋,缓缓的、坚定的,挟着不容忽略的气势踱到他面前。   程家欣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手叉起腰,一手拍拍女人的肩膀,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寒冷,一字字像冰珠,狠得很——   “这位什幺玲的小姐,哭够了没?要是没哭够,建议你打电话给张老师咨询专线,还是花钱替自己买个心理医生,随便怎样都行,就是别再巴着这个男人,把他还给我!”   家庭房车内播放着轻音乐,以竖琴为主的演奏中夹有海浪和海鸥的声音,气氛应该是舒畅柔雅的,可惜不是这幺一回事。   程家欣鼓着颊,气嘟嘟地望着车窗外,外头有些什幺景物,自己也不知道。   忽然,她转过头,耐性似乎已经到达临界点,再不把话全部吐出来,真要憋到内伤——   “你干嘛要当滥好人?她根本……根本只想利用你而已,有大堆苦水往别人身上倒,见有人怜悯她、同情她,就开始自怨自艾,她如果有决心,真想给那个男人好看,就该坚强起来,而不是装得   像个小可怜。你懂不懂?”   叶甘庆双目直视前方,握住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凸,沉缓地说   “玲是我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算是老朋友了,刚巧在超市的停车场遇见,我原想和她打声招呼而已,没想到她会情绪失控,车子平顺地转了个弯,他声音更低:“她目前嗯……婚姻状况不太理想,心里郁闷,想找个人倾吐一下也很正常。”   喉咙漫起一股酸意,程家欣下意识咽咽唾液,想冲淡那股酸滋味,一听到他的回答,真想把包包砸到他脸上。   “你说清楚,你、你和她交往过多久?你们在大学时就是班对,对不对?”什幺老朋友!以为她猜不出来吗?是太错愕,也太烦燥,她一时间忘记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这样质问他。   他和自己暧暧昧昧的,似乎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但一见到停车场那一幕,莫名的危机感兜头罩来,她几乎是马上进入“奋战状态”,想捍卫属于自己的领地,任凭“入侵者”再如何可怜柔弱,她也绝不心慈手软,因为同情敌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略方的下颚紧了紧,叶甘庆并未立即回答,一会儿才出声:   “我们大二开始交往,大四下学期,她家里帮她安排相亲、后来她就嫁人了,是家里长辈的意思。”   还真轻描淡写!这下程家欣不只想砸包包,连三寸高跟鞋都想脱下来敲他的头。“为什幺还要替她说话?她明明就是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她见钱眼开,她用情不专,现在还有什幺脸对你哭诉?!”   音乐中的海浪声层层叠叠,忽然狂击石壁似的,帕一响,片刻,又渐渐平和下来,缓缓来去。   他语气依然平静:‘’大家还是朋友,更何况,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情绪不稳定……你刚才实在不应该那样对她。”   车子驶近程家欣所住的公寓,停在大门前。   该下车了,她却动也没动,双手紧抓着包包。   她对那个叫什幺玲的女人做了过分的事吗?没有……没有啊,她只是语气冷了些、态度凶了些,克制不住想戳破那女人柔弱的、楚楚可怜的、想博取同清的假相罢了,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他?!   叶甘庆如坠五里迷雾,不懂她反应为什幺这幺激烈。   适才,他原想先送玲回去的,可是程家欣脸色难看到极点,见他没放开怀里的女人,白着一张脸掉头就走,害他顾着这边,又要顾着那边,最后只好打电话请住在附近的一位朋友过来帮忙。   他一直是个重感情的人,对男女间的事向来秉持好聚好散的原则,就算彼此间有过争吵、不快,人生不断向前迈进,过去就让它过去,没必要放在心上。   “家欣,我只当她是朋友,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种……你怎幺了?”他低下头想瞧清她,她却赌气地撇开脸,他有些无奈又有些着急,忽然伸出手覆在她细致手背上。   她仿佛触电般一震,试图甩开,他却握得更紧,温厚的大掌满满包拢着,不让她逃开。   跟着,两颗泪珠毫无预警滴在他麦色手背上,微麻微痒,却在他心湖掀起动荡。   “家欣?!”他声量不小,显然吓得不轻。“你怎幺了?你……你不要哭啊,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我错了,我跟你说对不起,我、我让你打、让你骂、让你出气,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她突然抬起脸容,哭得梨花带雨,眼珠迷蒙,教人一阵心疼。“叶甘庆,你、你自己说,你是哪里惹我生气?哪里做错?你为什幺要跟我说对不起?”   “嘎?”他微怔,定定望着她。“我呃……”   “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嚷着,泪珠又挤出眼眶。   他苦恼地皱眉,一手拭掉她颊上的湿润,忧郁地问:“家欣,别让我猜谜语,你到底气我什幺?到底要我怎幺样?”   “是你到底要我怎幺样?!”她瞪他,胸脯高低起伏,咬咬唇,压在心底的疑问倾泄而出:“你干嘛三不五时就出现在我身边?干嘛大献殷勤对我这幺好,还入侵我的生活领域,笼络所有亲朋好友,让大家习惯你的存在、欢迎你的存在?你到底想怎样嘛?”   他怔住了,沉静了好几秒,忽然低语——   “我以为已经做得够明显,以为你早就心知肚明……我、我很喜欢你,喜欢到一定要去为你做些什幺才开心……我正努力在追求你,你不知道吗?”   程家欣感觉一股力量紧掐住心脏,又瞬间松弛,大量空气冲进肺里,每个细胞鼓胀起来,她心痛,痛感中却泌着快意,让人想哭又想笑。   “你……你、你你不说,我怎幺知道?你不说,我怎幺知道嘛!”她和泪轻嚷,未被紧握的手抡起拳头搥着男人宽肩,发泄了几下,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主动勾住他的颈项,学那个叫作玲的女人霸住他的胸膛呜呜啜泣。   这转变来得好快,叶甘庆简直受宠若惊,心都快跳出喉咙。   “家欣?”他身子蠕了蠕。   “呜呜呜……不要乱动啦!”她凶了一句,固执地不愿抬头。   叶甘庆不敢再尝试推开她的肩膀,轻嗅她发丝的香气,感受着她异常柔软的身体……   美好的早晨,程家欣拎着一盒手工自制的乳酪蛋糕,搭捷运到坐落在台北东区黄金地段的“royal   风格店”。这栋饭店建筑地下加地面总共二十八层,全部采用流线造型,很有现代感。   门口的服务人员亲切地对她微笑招呼,同样是服务业,她回给对方一个亮丽笑容,电力十足,电得人家面红耳赤。   踏进中庭挑高的明亮大厅,还没走到柜台,饭店经理已迎了过来,笑嘻嘻的。   “程小姐,怎幺一个人。你的护花使者跑哪里去啦?”   程家欣可爱地叹了声。“还在睡觉吧。我的班机临时取消,今天就变成休假啦,他还不知道。”   饭店经理挑眉。“他这几天连续出差,昨天半夜才回来,都快累翻了,还为了一个邦喀岛的企划案和大老板吵得不可开交,好象关系到当地环保的一些问题。   唉,有些大集团只要有钱赚,哪管那幺多……”仿佛意识到自己太多嘴,他正了正神色,露出适宜的笑——   “我让人拿备用磁卡给你,他说不定睡死了,没办法爬起来开门。等一下再请服务生帮你们送早餐过去,我想他看到你来,肯定很高兴。”   轻应了声,拿到磁卡,程家欣搭着电梯到达十九楼。   这里的等级属于景隅套房,固定两房一厅、有独立阳台,卫浴设备精致,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欣赏着台北的夜景。   熟门熟路地绕过一个小交谊厅,她踩着地毯继续往里边去,嘴角悄悄漾出笑来,记起第一次毫无预警被带到这里,她还发了火,气得都流泪了,以为他跟其它男人一样,才决定正式交往没几个礼拜,就露出本性,最终的目的只想抱着她在床上滚来滚去……   谁会想到他明明在北部有房子,却在饭店里长期寄居,理由是三餐有人打点,天天有客房打扫,又因为是饭店的员工,住房、用餐都有折扣可享,还能节省交通时间,因“Royal   风格店”台湾分部就设在这栋饭店大楼顶楼,他上下班搭电梯,一切搞定,另外一项好处是,就算他出门在外,一、两个札拜没回来,和他混得超熟的几名服务人员还会轮流帮他照顾大狗哈弟,保证无后顾之忧。   这男人阿……有时成熟稳重,有时又挺孩子气的,不过她不能否认,他对她真的很好,虽然有点黏人,好爱管她,可她嘴上骂他烦,心里却甜孜孜的很受用。   她不知道两人是不是陷入热恋,因为并未摩擦出激烈的爱情火花,只是彼此的态度明朗了、确定了,有时,她会忍不住偷偷期盼,至于期盼什幺?她也说不清楚,好象不该只是这样,应该是——是——   甩甩浪漫长鬈发,她叹了口气,有点搞不懂自己。   她没按门铃,直接插入备用磁卡,庆幸地发现他没有上门链。她先将乳酪蛋糕放进吧台旁的冰箱里,往主卧房走去,瞥见大床上的人,脸颊自然渲开红晕。   男人趴睡着,被子早被踹到地毯上,他几乎全裸,只穿著一件黑色三角裤,臀部削瘦有型,隆起的弧度引人遐思,往上延伸是一大片宽广的背肌,往下瞧去是两条强而有力、毛茸茸的大腿……尽管害羞,她仍侧着俏脸打量着,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   他睡觉原来会打呼,不过还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她缓缓牵唇,指尖发痒,忍不住拨弄他一头乱发。男人的睡相天真无辜,嘴角还泌出一丝口水,她挑挑眉,摸出自己具照相功能的手机,悄悄将镜头对准他的脸“哇啊——”男人突然惊醒。   “哇啊——”程家欣被他吓了一跳,胡乱按下快门,拍了一张超矬的照片。   “你你、你……家欣?2”叶杜庆翻身坐起,脑筋还不太轮转,“你飞出去了,你、你说要飞三天班。”   她拍拍胸脯,笑叹了声。“飞机引擎出问题,正在维修,所以就被迫取消航班,人家今天改成休假啦。”她搥了他一记粉拳,“你很讨厌耶,干嘛叫那幺大声故意吓人家?”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努力消化眼前状况,他搔搔头又眨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俏美脸庞,渐渐有了真实感,忽然咧嘴笑了,“家欣……家欣……家欣……”   “干嘛啦?一直叫人家名字?”她脸红红。   “就只是想叫叫而已。”这阵子真不是普通的紊乱,一会儿他出差,一会儿换她飞国外,见面机会寥寥可数,虽然天天电话联络外加传简讯、电子邮件,心里还是不踏实。   原以为还得等她飞完二天短班才能见面,没想到一早就有惊喜出现。他定定看着她,有点傻呼呼的,那模样挺值得收藏,程家欣顽皮地抿抿唇,拿起照相手机喀嚓、喀嚓地拍。   叶甘庆一怔,满脸疑惑。“干什幺啊?”   “拍照留念呀。”她若无其事地回答。   他眼睛瞠大,蓦然间反应过来,叫了一声,反射性抓起枕头压在两腿间的重点部位,不知结巴个啥劲——   “你、你你……我、我我刚才有没有、有没有变得很、很……大?”   她雅致的眉心微蹙。“什幺很大?’   叶甘庆面泛潮红,眼神不自觉往下瞄了瞄。   他刚才似乎梦到她了,现在回想,好几幕都是在床上嗯……滚来滚去,真要说出来,九成九会吓得她拔腿就跑。   瞧见他的反应,程家欣顿时会意过来,拿着照相手机的手有些不稳,心里害羞,却又觉得好笑,想想,眼前的情况还真特殊。   “怕什幺,我又不会拿你的照片贴在网路上。”他越紧张,她越爱逗弄,作势要抢他的枕头。“来嘛,让人家多拍几张,呵呵呵,原来你穿黑色内裤满性感的耶,以后我帮你多买几件,还是你想试试豹纹的?”   “家欣?喂?别这样!”   “你别躲来躲去,不要那幺小气嘛。”   “等一下,住手——”   “不要。   “唔……”   事情演变到最后,程家欣为了拉扯枕头,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忍不住呵呵笑。   她第一次这样作弄男人,第一次知道男人也会因裸露而害羞,他身材很有看头,却不懂得如何卖弄,窘迫得涨红脸。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就是觉得这样的他实在可爱。   忽然,两条铁臂将她合身搂抱,伴随着她的轻呼,叶甘庆登时扭转局势,翻身一滚,强壮胸肌已紧密地压住她。   四目相接,他的眼瞳黑幽幽的,最深处却激跃着火花,而她的眸光雾蒙蒙,如水一般柔软。两人的气息都不太稳定,一呼一吸间,挟着体内灼热喷在彼此脸上,两颗心同时乱了拍子。   叶甘庆端详着,视线不由自主瞄向她的软唇,近在咫尺,透着无形的强力诱惑,那玫瑰色泽微微轻颤,似乎等着人攫取……   在那注视下,程家欣觉得心脏都快跳出嘴巴了,热得难受,她不由自主扭动身躯,听见他喉中滚出古怪的闷哼,某种硬物正顶在自己柔软腿间,她一怔,大把、大把的热火轰烧上来,动也不敢动了。   “你、你你……叶甘庆,我、我之前说过的,我……我反对婚前性、性行为……”她嗫嚅着,表情看起来该死的无辜。   一个男人的忍耐力到底能达到如何的境界?他喘着气,忽然低下头吻住她,仅是抵住那两片娇唇,没有更深的探索。   怀中的娇躯明显一颤,她双手搁在他光滑的宽胸上,慢慢缩成小拳头,却没试图推拒。   这就是她期盼的“东西”吗?爱情光是精神上的分享,心灵上的慰藉已经不够,她需要更激狂、更亲密的关系吗?   可为什幺独独对他产生这样的心思?   她一直有所坚持,为的是保护好自己,尽管外表成熟艳丽,她内心仍像个小女孩,好害怕受伤。   是因为这男人让她有了莫大的安全感,让她感受到真诚的关怀,她心中那道防卫对他起不了作用,反倒隐约渴望着、期盼着,所以才愿意放任他为所欲为吗?是吗?是吗?   她晕晕然,红唇自行意识,竟轻轻起来……   霍然间,男人两片温唇毅然决然地从她的甜美中拔离,健壮身躯也由她身上弹开,跳得远远的,仿佛她全身上下都通了电。   赤着脚在地毯上踱方步,叶甘庆十根手指插入一头浓发中,揉得乱槽槽,嘴里还念念有辞!   “冷静、冷静……深呼吸,对,深呼吸,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叶甘庆?”程家欣讶异地坐了起来,胸口仍微促,下床想走近他,下一秒竟见他拔腿冲向浴室。   “我、我还没刷牙洗脸!”   “啊?”   跟着,浴室里响起莲蓬头哗啦哗啦的冲水声。   他在洗冷水澡吗?程家欣小手捧着红得像熟透西红柿的脸颊,悄悄叹了声,不由自主想笑。 第八章   叶甘庆足足冲了半小时的冷水澡,腰间圈着大毛巾走出浴室,打算随便抓一套休闲衣裤闪回浴室里换上,而程家欣早已帮他准备好,一条干净内裤还大刺刺放在衣裤上面。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见她表情好无辜,自己却有够不争气地脸红,心里好气也好笑,搞不懂她是故意戏弄他?   “以后不可以再这幺顽皮,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换上休闲服从浴室出来,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   程家欣把一瓶打开的矿泉水塞进他手里,拉着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轻盈地跳到他身后,抢了毛巾帮他擦拭湿发。   “有什幺危险?我觉得很安全啊。”她唱着反调,心里却甜甜的,发觉逗人还真是有趣。   “家欣,别装傻,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幺。”   “唔……”擦拭的动作微顿,她嘟起嘴,“可是你说了,你会尊重我的。”   叶甘庆不禁叹息。“是,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当然会尊重你,但你……唉唉……”他忍人之所不能忍,很伤身耶。“你也要乖一点,别来逗我。”   他超哀怨的语气惹得她想笑,赶紧抿住。   丢开毛巾,她忽然俯下身,两只藕臂在他胸前交叠,嫩颊贴近他的,轻轻呵气。“像这样吗?”   叶甘庆手一颤,矿泉水随即溢出来,懊恼又无奈。“家欣?!”   忍不住咯咯笑,原来她心底也住着一个恶魔,知道他可以欺负,就开始作怪啦。   他干脆把矿泉水往旁边一摆,喉中闷哼,两只大掌压住在胸前乱摸乱动的小手,侧过脸想亲吻她,门铃偏在这时候响起。   “一定是送早餐来了。”程家欣笑咪咪的,脸蛋可口得让人心痒。“放开啦,你还想干嘛?”   他还想干嘛?他想干的事可多着呢。叶甘庆可怜兮兮地皱眉,还是放开了。   她实在挺恶劣的,她自己承认啦。见他那幺听话,说到做到,她心里冒出一个个柔软泡泡,有着数不清的感动,噘起水嫩红唇,她在他嘴上啵了一记响吻。“赏你的。”   麦色脸庞泛起红晕,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她踩着轻盈脚步往门口方向而去。   门开了,果然是送早餐上来的服务生,因为之前也见过程家欣几回,两人在门口小聊了几句。   叶甘庆起身走近。   那服务生将小餐车推进房里,走到门边又说——   “小叶经理,顺便跟你说一声,你的哈弟这几天在宜兰旅行,你出差去,老赵刚好休假,就开着车把哈弟也带回老家啦。”老赵是餐饮部主任,也是爱狗成痴。   他笑说:“我知道,我收到老赵的简讯了,”   “你不要太想它。”服务生半开玩笑,平常大家都混得挺熟.再加上叶甘庆没什幺高阶主管的架子,底下的人对他印象一直很好。   “是你不要太想它吧?’   “呵呵呵……”服务生抓抓耳朵。“没事我下去啦。喔,对啦,那杯芦荟椰汁是经理特别吩咐要给程小姐的,可以养颜美容,只有一杯而已。”   见他进了电梯,程家欣缩回身躯,回眸一瞥,倚在门边的叶甘庆正冲着她笑。   “你笑什幺?”她下巴扬起俏丽的弧度。   “没有啊,羡慕你人缘好。唉,只有一杯,唉唉……”他双臂抱胸,故作哀怨地摇头,心里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她在不知觉间走进他的生活圈,熟悉他周遭的朋友,然后越来越习惯彼此,或者,他能让她离不开自己。   程家欣抿着笑,用大赦天下的语气说:“好嘛,别沮丧,大不了分你三口。”   “三口?”浓眉挑高。   “你嘴巴比较大呀。”她伸出手指顽皮地轻戳他唇角。   他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压在胸口,两人相视而笑,叶甘庆掀动才要说话,对面房门在这时打开,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那男人长得十分高大体面,西装笔挺,他拨拨飘烫过的飞翘发丝,俊眼一膘,终于注意到对门的男女。   “莉莉安?”英俊面容浮现明显的惊疑,张上泰用力眨眨眼,还以为视力出了问题。“你……你、你怎幺在这里?”   “我为什幺不可以在这里?”程家欣反问,带着挑衅。   叶甘庆目光略沉,在两人脸上游移。“家欣,这位先生是……”对那男人,他隐约有些印象。   程家欣坦率地回答:“我前任男朋友,张上泰。”略顿了一秒,又说:“上次跟他分手,你和哈弟也在。”   一经提醒,他完全记起了。   想起那天她为这个男人哭的模样,叶甘庆左胸紧绷,呼吸有些不顺畅。   虽然现在极想将她直接拉进房里,再紧紧关上房门,阻止任何旧情复燃的可能,他却还是极有风度地往前跨出几步,缩短了与张上泰的距离,脸上挂着微笑。   “原来你是家欣的前男友。唔,你长得很帅。”   张上泰和他近距离对视,眼中充满戒备,从头到脚打量着,很不客气地问:   “你谁啊?”   叶甘庆维持风度。“我是家欣的现任男友。”   张亡泰嘴角微微抽搐,双眼眯起,忽然,一个娇嗲嗲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女人嫩白的手臂占有性地挤进他的臂弯勾着。   “好讨厌喔,要你等人家一下下,你就这幺没耐性?”话刚说完,她媚眼轻眨,同时注意到其它人。“阿泰,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程家欣看着这位标准的肉弹型美女,又看看张上泰的嘴脸,心中闪过极度的荒谬感。   她当初到底喜欢上他哪一点?   就因为他帅、英俊、有张特别令女人心动的脸?   还是因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够邪气、够吸引人,浑身都是性感魅力,所以让她迷失自己?   老天,她竟然还为他狠狠掉过泪?!如今回忆起,真想把那个时候的自己抓到面前来,甩个两巴掌清醒、清醒。   “阿泰,你说话啊?你们认识对不对?”肉弹美女摇了摇张上泰的手臂,瞟向程家欣的眸光充满敌意。   “苏珊娜,你别这样。”被“黏”得挺不耐烦似的,张上泰眉心皱起。   程家欣清了清喉咙,表情冷淡。“这位小姐,你想太多了,我们是认识,但算不上朋友。”她拉住叶甘庆的手,“早餐要冷掉了啦,快进来。”   叶甘庆朝那对男女微微颔首,转身就想进去。   “等一下。”张上泰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或者,得不到的总是最珍贵,原以为没人能摘下程家欣这朵艳丽玫瑰,没人能对她越雷池一步,除非有婚姻的束缚,但眼见为凭,她不肯和他上床,却把自己交给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她不是非帅哥不爱吗?   程家欣没理会他,正要关上房门,他忽然冲过来,一手顶住。   “阿泰?”苏珊娜跺着脚。   张上泰满脸不服气,两眼细眯盯着程家欣。“你找这个男人上床?哼,莉莉安,你的品味未免太差了吧?还是他够强?搞得你很爽?”妒嫉心和自尊受创让他口不择言。   程家欣倒抽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尚未反应过来,张上泰的肚子已挨了结实的一拳,他闷哼一声,痛得弯腰,站不住地跪倒在走道地毯上。   “哇啊——阿泰,你怎幺样?打人啊!你怎幺打人了?!阿泰。阿泰——”苏珊娜高分贝地尖叫,蹲下来扶着面容发白、不堪一击的张上泰,亮眸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向出拳的叶甘庆,但后者凌目一扫,吓得她脸色发白,双肩缩了缩,什幺话也吐不出来。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程家欣心脏咚咚乱跳,第一次见识到叶甘庆的怒气。   他总是待她好、任她玩闹、耍耍小姐脾气,上回有人抢她皮包,也没见他气成这模样,一张麦色脸庞阴晴不定,浓眉压得好低,深幽幽的眼底冒着火,嘴角和下颚绷得超紧。   “叶甘庆……”她想拉住他,他却甩开她的手,往前跨出一步,在苏珊娜的抽噎声中,抓住张上泰上衣前襟,用力提起,把他整个人压在墙上,两人鼻尖几要相触。   “叶甘庆?你放手,不要这样啦。”程家欣急了,徒劳无功地想扳动他强壮的臂膀。   他根本不为所动,近距离望进张上泰强掩惊恐的瞳底,沉声警告——   “我这样的男人没办法维持多久的绅土风度,你不爽,可以直接找我发泄,就是不要再伤害家欣,你伤她,我会很生气,一生气,就忍不住想揍人,要是揍歪你这张帅脸,我会很过意不去的,你懂了没?”   张士泰拼命喘气,被对方掐得快晕了,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滚!”叶甘庆将他重重甩开。   苏珊娜扶着脚步踉跄的张上泰,戒备地张望着,电梯一上来,两人迅速闪进去,门关起的那一刻,她扬声嚷着——   “你打人,我要告你!这饭店走廊到处都有监视器,一定拍到了你打人,你、你等着被告吧!”   声音闹得实在太大,甚至有三、四间套房的旅客偷偷拉开门缝观望。   程家欣一把将叶甘庆拉进房里,关上门,背对着他走到阳台边。   气氛好沉闷,叶甘庆望了眼摆满食物的小餐车,又调过视线瞧着程家欣纤细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美好的早晨似乎被破坏殆尽,他喉咙像梗着什幺,吞吐不出,闷得胸臆都快爆炸。他错了吗?不该动手揍人?她到底在气些什幺?是因为张上泰说的那些屁话?还是她依然心疼那个男人?   狠狠灌了口冰水,动作太猛,水溢得他下巴和胸前都湿了。再不出点声,他肯定会疯掉。   放下杯子,他笔直朝阳台边的身影走去,一把扳过她的双肩。   他不让她躲避,硬是扣住她小巧的下巴,高高抬起,这一瞧,心又拧了。她的脸浸在无声无息的泪海里,哭得那幺伤心,像他把她欺负得多惨。   “家欣?”他低低喊着,夹带着痛苦。“不要生气,不要哭了……我、我不打那个张上泰了,他如果真来找我打架,我也不打他了。”   程家欣挣扎了会儿,仍是被他乍牢困在怀里,她抿着软唇不说话,微喘着气,腮边和鼻头都红通通的,清泉般的眼泪还直冒着。   “你说说话,告诉我你在想什幺,家欣……你到底要我怎幺做?”他真是六神无主了,心泛麻,意识也有些泛麻,不得不去面对那个可能的问题——   “你还是放不开他吗?家欣……”他呼出一口气,胸腔却还是闷得难受,低哑地又说:“那个张上泰他……他配不上你,你明知道他配不上你的。”   那他呢?他就配得上她吗?没错,在外表上,他绝对没有张上泰英俊帅气,但他是真心对她,他想疼她、宠她,想她快快乐乐永远笑口常开,他给得起她要的幸福。   “你这个大傻瓜!”忽然,她骂了一句。   “家欣……”   “你大傻瓜、笨蛋加三级!你猪头啦你!”她小手抹着泪,忍不住搥了他几下,“我干嘛放不开那个王八蛋?他有什幺好?我干嘛放不开他?!呜呜呜……”   “家欣?”听见她加大的哭声,他吓了一跳,“你、你不要这样……”   “偏要、偏要,我偏要!”她在他怀中跺脚,想掐人,无奈他肌肉太硬,掐下下去。“还不都是你!呜……你干嘛为了我打人?值得吗?要真吃上官司怎幺办?你、你何必呢?”   “谁教他嘴巴不干不净!他惹你伤心,我当然要揍他。”   “叶甘庆!”她嚷着,一双雪白臂膀忽然勾住他颈项,紧紧抱住。“他爱讲就讲,我才不是因为他而伤心。”   适才张上泰的言语或许伤人,但她已不在乎那样的人,自然容易释怀,就算心里还有委屈,能靠在叶甘庆怀里尽情倾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家欣,别哭了,你、你哭得我心好乱。”收拢臂膀,他低叹,脸埋进她的香发问。   “你这个傻瓜……叶甘庆,我只在乎你、我只在乎你,你还不懂吗?你这个大傻瓜……”   噢——   所以,她的泪全是为他而流。   所以,两颗心交互激荡,撞击出美丽的音韵。   所以,他是个大傻瓜,彻底的大傻瓜,最最幸福的大傻瓜。   一股暖潮在胸臆中猛爆开来,热烈的情感充斥着每根神经、每个细胞,他晕了、醉了,无比浪漫,无比动心,思绪却是再清楚不过,他贴着她柔软的发丝,在她耳畔喃喃说了什幺。   忽然间,程家欣轻轻颤抖,美丽脸庞终于离开他的颈窝,她凝视着男人的五官,黑瞳犹如浸在清水中的宝石,熠熠生光。   叶甘庆微微笑,眉心却隐约透出紧张,以为她没听懂刚才在她耳边所说的话,深吸了口气,他再掀——   “家欣,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想娶你当老婆,很想、很想,所以,请你嫁给我。”   这应该不算求婚的好时机,太突兀,让人措手不及,但这个想望不断地发酵、不断地长大,沉沉压在胸口,再不说出,他会疯掉的。   他紧紧盯着那张美艳的脸容,在她清澈的眼底望见两个神情紧绷到极点的自己。   等待的时间似乎好长,长到他开始数起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如此清楚,跟着,耳中听到嗡嗡嗡的回音,他紧张得耳鸣了。   “你说什幺?”见她张嘴说话,他却听得好模糊。   俏脸上刚止住的泪又开始泛滥,程家欣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再次抱紧他的颈项,修长双腿毫不淑女地圈在他的腰间,牢牢依附着。   这一次,换她贴在他耳朵旁,边笑边嚷着——   “我说好!我说我愿意!叶甘庆、叶甘庆……我要嫁给你呵!你这个大傻瓜,我要嫁给你,你听见没有?!”   他听见了,咧开好大、好大的笑容,心一下子飞窜到云端。   她要嫁给他。   管不了这许多,他情绪激荡到最高点,像咕噜咕噜冒着滚泡的热油,就算等会儿得冲上一个小时的冷水澡降温,他依然俯下脸,深深的、热情的、不顾一切的吻住那两片可爱柔软的唇。   **   台北冬雨,湿冷的天气已持续好些天。   两手提着满满的东西,程家欣在自家路口招了出租车,交代了目的地,包包里的手机正好发出和弦铃声,听声辨人,已知道是谁的来电。   “喂——”   “是我。”   她甜甜笑了。“我知道是你,叶甘庆。”   对方叹了口气。“你一定要连名带姓的叫吗?”   “习惯了嘛。唔……好啦好啦,人家会改,以后都叫你两个字,叫你……叫你阿庆。”她自然地撒起娇来,嗓音软哑,没注意到运将大哥粗眉颤了颤,从后视镜瞟了她好几眼。   叶甘庆低笑,跟着问:“你现在已经回到香港饭店了吗?”   她狡黠地眨眨眼。“是啊,这次是香港两天班,我明天就回去了。”她撒谎,不过是为了想给他一个惊喜。   今天其实是她的休假日,之前就跟公司特别请了年休,却故意让叶甘庆以为她被临时调班,飞到香港。她压低音量,忽然变得很沮丧似的——   “人家本来想帮你庆生的,可是有同事生病,公司临时抓飞,唔……阿庆,你今年生日我没办法帮你过了,你不生气吧?”   “没关系,明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你,你再帮我过,好不好?”   偏着脸容,手指轻画着车窗,窗外婉蜒着一条条雨痕,这阴郁的天气里,她的心情却甜孜孜又软呼呼的。   叶甘庆又说:“我爸妈下个月会和我二弟回台湾,他们等不及要看你了。到时候,我们安排两家人一块儿吃顿饭,我想,他们大人肯定聊得来。”因为都有共同兴趣一一喜欢戏曲,对各家唱腔了如指掌。   他成功求婚之后的第三天,曾正式登门拜访程家父母,为博岳父、岳母大人的欢心,还下海拉嗓子,陪程爸和程妈唱了一个早上。果然诚心有好报,不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连泰山大人都对他赞誉有佳。   程家欣双颊发热,轻嚅着:“他们……我是说你爸爸妈妈啦,他们要是不喜欢我怎幺办?”   “他们会喜欢你的。唉,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更何况你一点也不丑,你长得这幺漂亮,站出去马上抢走所有人的眼光,害我都想把你藏起来,还暴力得想挖出那些乱瞄你的男人眼睛。”他不懂她到底在紧张什幺,自从得知他父母要回台看她,她动不动就唉声叹气,小脑袋瓜里自编自导着许多悲惨的结局。   “你不懂啦,我也明白自己长得漂亮啊,可……可就是太艳了不是长辈们中意的那一款嘛。”   叶甘庆在另一端拍着额头,苦笑着——   “老天,你想太多啦。你要嫁的人是我,我喜欢你长这个样子你恰巧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这还不够吗?”略顿,他嘿嘿地笑,嗓音微沉:“更何况,你腰好小,肉肉的臀部,我妈一定一看就喜欢,她常说这样的屁股一定很会生,生十几个没问题。”   “叶、叶甘庆!”程家欣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哈哈大笑。“我说真的。”   “我臀部哪里肉肉的?你乱讲。”这是严重诬陷,对大美女的侮辱。   他赶紧更正,笑意仍不断透出。“好、好,不是肉肉的,是又翘又圆,这样高兴了没?”   他尊重她“婚前不**”的坚持,不知还能撑多久,因为她有时好故意,两人独处时,她常会晃着俏臀,弹性十足的小屁屁直接赖在他大腿上,把他当沙发使用。唉,再不快些把她娶回家,他迟早会脑溢血。   程家欣哼了声,咬咬唇又说:“还有啊,我、我最多生三个啦。”   他咧嘴,只可惜她看不见。“好,不过如果前面三个都是男的,你要一直生、一直生,生出一个女孩给我。”   她瞪大眼,没想到也可以这样谈判。   “今天我是寿星,好歹给点面子嘛。”他耍赖。   “唔……这个要求太难啦,请给我五年的时间考虑。”程家欣好气又好笑,对他真是莫可奈何。跟着,她转换话题:“你先说你想吃什幺?我明天回来帮你做。”   他想也没想,立刻回答:“你亲手做的乳酪蛋糕。”他本来不爱甜食,可她做的手工乳酪蛋糕不甜不腻,香气浓烈,他一口气竟可以吞掉三大块。   收回画着车窗玻璃的手,程家欣拍拍旁边袋子内的六寸蛋糕盒,那是她昨晚的美昧杰作,全是为了他。“好啊,我要放重乳酪,肥死你。”   手机那端传出愉悦笑声。“如果你不嫌我肥,那就肥吧。”   “哼,你太肥,我就不要你啦。”   “你要我的。因为我也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最登对。”   “喂?!”她脸蛋嫣红。   情人间的话语总带着傻气,就算沉默着,听着彼此的呼吸,也能体会出一种无言的幸福。   “家欣……我真希望你现在就在这里、在我身边。”他沉静地说,幽幽然的,触动了她的心扉。   她脸红心跳。“你、你……我们明天就能见面啦。”.   “唉,那要等好久。”   “啊?”   “因为我现在就想吻你。”   “叶甘庆,你、你你……讨厌啦!”   是假讨厌,不是真讨厌,前座的运将大哥无端端打了个冷颤,呼——冷气真的开太强啦。 第九章   出租车停在“Royal   风格店”的后门,程家欣拎着东西下车,因不少员工已认得她,为避免计划走漏风声,饭店经理早跟她串通好,正站在后门等她。   “磁卡交给你啦。”他笑呵呵的,看了眼手表,“小叶还在顶楼办公室,再一个小时就下班啦,楼上也布置得差不多了,你先上去瞧瞧。”   “谢谢你。唔,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她可没忘了要笼络人心,将一瓶酒送进饭店经理怀中,   “哇啊!意大利梅迪尼酒窖的夏塔莎红酒,这是极品,很赞耶。”饭店经理挑高眉毛,惊喜得瞪大眼睛。“你是怎幺拿到的?”听说全球严重缺货中。   程家欣甜笑着,“你喜欢就好。”事实上得来全不费工夫,因同期好姐妹瑟芮年初时嫁进梅迪尼家族,这算是友情赞助,而她袋子里还塞了两瓶。   就在饭店经理还抱着那瓶宝贝红酒目不转睛欣赏着的同时,她已从后门进入,搭上员工使用的电梯,来到景隅套房的楼层,开门进入那个熟悉的空间。   房里一切布置就绪,阳台边摆着一个方桌和两张椅子,铺上淡粉色的桌巾和椅套,浪漫的欧式烛台立在桌上,蜡烛还是可爱的粉红色,两套精致的餐具光可监人,各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她像粉蝶般翩翩飞往吧台,先将蛋糕放进冰箱里,跟着找出开瓶器,俐落地拔出红酒的软木塞,让酒香渐渐醒来。   看看时钟,还有些时间,她本打算坐下来看看杂志或电视,然后一边等人,却发现太兴奋了,没办法静坐着不动,她想象待会儿他打开门的那一剎那,瞧见她在这儿,表情一定很好玩。   她站起来,倒了一杯水喝着,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毯,慢慢晃进他的小书房。   其实“Royal   Style”所设计的景隅套房都是两房一厅的建构,叶甘庆长期住下后,将其中一间作为卧房,请人将另一间的床铺撤掉,摆上L形的计算机桌和整套配备齐全的计算机,不过,他很少把顶楼的工作带下来加班,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打线上游戏。   程家欣在旋转椅坐下,没多想,手指已按开计算机电源。   屏幕桌面是她和他的合照,是上回向同期正式宣布两人喜讯时,被姐妹们灌酒灌得脸蛋红通通时拍下来的,他和她部笑得傻里傻气,眼睛弯成小细缝。   本想上网随便逛逛,脑筋一转,鼠标答答两声,直接点进去“我的图片”,没想到——   他放在里头的照片竟然这幺多?!   她膛圆美眸,看着一张又一张的合照。   是的,合照,绝大多数都是他和别的女人的亲密合照。   迅速数了一下,有五、六个左右,而且都是美女,连那位让他痛哭流涕的琳达,以及那名叫玲的女人都包括在内,不是牵着小手,就是搂着细腰,幸福洋溢,快乐得不得了。   酸意马上窜到喉咙,程家欣一时间气得只想咬人。   他干嘛还留着这些照片?他对她们每一个都还念念不忘吗?他到底把她当成什幺了?   她不想知道他以前的情史,毕竟每个人部有过去,他和别人交往过,她也一样,没有资格、也没那个必要再去追究,但明白归明白,当她看到这些照片,看见他们当时的快乐神情,她心里就是不平衡,极端的不平衡。   不要看了,关掉计算机,别再看了。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劝着,可她偏偏没办法照着做,仍一张张的往下看去。   直到自己和他的照片出现,她定定望着屏幕,心情荡到谷底,十几分钟前的愉悦和甜蜜全被破坏了。他到底什幺意思嘛?!   不知生了多久,外头传来开门声,她微微一颤,终于召回神志。   他回来了。   很好,她要当面问清楚,这些照片对他有什幺特殊意义?她在他心里,又占有多少地位?他们都快要结婚了,难道他还难忘旧情吗?   似乎听见他和某人在交谈,程家欣冲出小书房时,叶甘庆正因阳台边的浪漫摆设而吃惊地顿住脚步,忘记说话,跟着目光一抬,他欣喜若狂地大叫——   “家欣!”   他跨着大步朝她迈进,麦色脸庞兴奋得发光,用力抱住她。   她没有推拒,全身却僵硬得像根木头,叶甘庆心里感到怪异,轻轻推开她,才发觉那张姣美的脸容苍白得可以,像随时要晕厥似的。   “家欣……家欣?你怎幺了?身体不舒眼吗?是不是胃又痛了?”   他捧着她的脸,感觉她的肌肤好冰,心一紧,想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却被她举臂挡开了。   “家欣?”   “我认得他。”程家欣微喘着气,美丽眼眸覆着一层薄雾,瞬也不瞬地望着跟在叶甘庆身后进门的人。“我认得你,你个子高高的,嘴角有一小块青色胎记,你今天还戴着一样的鸭舌帽,我认得你……你们上次五个人把我围住,还抢走我的包包……你、你是那个高个子阿飞。”   完蛋了!   绰号“耗子”的张浩志愣正当场,眼珠子溜过来又溜过去。   其实,他今天是来当跑腿的,瑛姐当了高龄产妇,成功产下一对龙凤胎,如今小孩满月,他是来帮海哥和瑛姐送油饭、鸡腿和红蛋的,没想到……这下代志大条了。   这一边,叶甘庆终于有所反应,见她摇摇欲坠,连忙将她抱到沙发上。   她头好昏,扶着额头,虚弱地睁开眼,直勾勾望进他眼底。   “叶甘庆,你……你骗我,你和他们原本就认识,你们、你们狼狈为奸,故意欺负我,故意演那出戏,你真的太过分了……”   “家欣,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耗子他嗯……他就叫作张浩志,大家都叫他耗子,他们那天其实是跟你开玩笑,我事先真的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情。”叶甘庆焦急锁眉。   他之前就打算把那晚在淡水发生的意外真相告诉她,但事情总是这幺阴错阳差,一拖再拖,却选在这个时候被她察觉,这下子,还真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解释清楚。   程家欣抿着唇,浑身都在颤抖,分不清是太生气还是太失望,总归一句,现在的她根本听不进他任何话语。   “家欣,你不要这样。我早该说清楚,早该把耗子他们的事情跟你说,我没想隐瞒什幺,我只是……只是……”只是觉得不打紧。没那幺重要,结果就一直搁着,造成现在的误会。他懊恼透了。   愣站在门边的张浩志尴尬到极点,想开口说话,脑筋转了转,发现情况超乎能力所及的范围,根本不知说些什幺好,最后——   “呃……小叶大哥,我、我东西就直接放这儿了,吃不完记得要冰冰箱,海哥有交代,你是两个孩子的干爸,要记得包大红包来,就、就这样了,你们有事慢慢谈,那个……我先走了,不用送。”说着,他开门闪人,动作利落,完全不顾叶甘庆的死活。   不过,客厅沙发这一端的两人,也没谁在意张浩志的动静。房门打开、关上,叶甘庆仍专注地凝视着程家欣,不动如山。   他试探性地对着她笑,声音微哑——“今天是我生日,寿星有许愿的权利,你笑一个给我看,好不好?”   程家欣仍紧抿着双唇,小脸执拗。   叶甘庆再接再厉,“你偷偷跑来帮我庆生,那幺,一定带乳酪蛋糕来了,我们吃蛋糕去?”   美丽的脸容仍罩着寒霜。   “你还是不说话吗?”他无奈地叹气,“如果还是不肯相信我所说的……那我们走,现在就到淡水“好地方”去,他们五个都在那里,我让他们跟你说清楚、讲明白。”他伸手想拉她,却瞬间激出她剧烈的抵抗。   “我不去、不去!你不要碰我!你走开!”她甩开他的手,小拳头挥动着,不肯让他靠近,委屈和气愤一下子全冲上脑门,她晕眩了下,视线跟着模糊,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   “家欣,冷静下来,老天……我从没想过要欺骗你。”他真的懊恼死了,不敢再碰她,只能看着她泪流满面,心里又急又慌,莫可奈何。   今天应该是HappyBirthday,她想送他一个惊喜,孰料受到惊吓的却是自己。   吸吸鼻子,她红着眼瞪他。“没欺骗过我?那你计算机里那些照片又是怎幺一回事?我看见了,我看见她们每一个。”   他先是怔然,想下明白她的意思,听她又嚷——   “我开了你的计算机,你把历任女朋友的照片全储存起来,什幺意思嘛?!是不是因为她们之前全甩过你,你就一辈子惦记,难以忘怀?!叶甘庆,你浑蛋啦,你心里有她们每一个,干嘛要跟我求婚?!你浑蛋透顶啦你!”   假抢劫、真泡妞的误会已经够呛了,再加一个醋海生波,叶甘庆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急得脸色发青。   “家欣,好心一点,拜托你听我说。”他忽然扣住她瘦弱的双肩,眉峰成峦,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沉声说:“那些照片我没有删除,就是……就只是没有删除罢了,你要我解释什幺?我向你求婚,是真心诚意的,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没办法丈量出那样的感情有多深,也没办法用言语表示,就是有种渴望,想一辈子在一起,想好好的照顾你,我想的就只有你……你懂不懂?拜托……你一定要懂。”   她颤着唇。“不要说,我不想听。”再听下去,她又要心软,轻易便原谅他,根本看下清事实真相。   “家欣——”   “不要说了!”她忽然捂住耳朵,泪珠沾满眼睫。   叶甘庆定了定神,胸口也随之剧烈起伏,这一切实在教他百口莫辩,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住,痛得他抽气,随即,一股难解的恐慌感迅速国升,他低喘了声,不顾一切拥住她,头已俯下——   “不要——唔……”他强索的吻含住她的唇,舌撬开她的牙关,在她芳口中深入探索,想将她牢牢地纠缠。   她在他怀中挣扎,无数的拳头落在他肩上、背上,动作越来越大,双腿不断踢着,牙齿甚至还咬伤了他的舌。   男人一旦发起蛮来,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强吻便要吻得透彻淋漓,就算受点伤、流点血,又算什幺?   他的胸口闷痛得几要爆炸,被心爱的人误会、指控,她不听他说,还有比这个更教他难受的吗?   怀中娇躯渐渐平静下来,她小拳头犹抵着他的宽肩,两人气喘如牛。   他缓缓离开她的唇,甜美中掺杂血腥,臂膀的力量松弛下来,尚未捕捉她的眼神,脸颊已狠狠挨了一掴。   “走开!叶甘庆,你走开!”她趁机撞开他的胸,踉跄地逃向门边,小脸红通通的,脆弱又想假装坚强。“你太过分!太过分了!”   他站起身,双手擦在腰侧,阴沉地压低浓眉。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现在听不下,我不说了,要信不信随你。可是你要我走开,我能走去哪里?我们都要结婚了,要共同生活在一起,我满心期盼着,你却要我走去哪里?”   呜……为什幺事情到最后好象变成她的错?   她没有错,她只是心烦,想哭、想大叫、想把所有事弄清楚,她如果不那幺心动,也就不会那幺心痛,他却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给?   这算什幺?!   呜……她恨死他了。   “没有婚礼,我们不结婚了,我不要嫁给你!”冲动之下,什幺都来不及思索,心里的火焰狂烈地烧起,教她不顾一切。   四周顿时陷入古怪的沉寂中。   此时已过傍晚,房中从适才就没有开灯,整个空间就这幺阴郁黯沉着,如同这几日台北的冬雨。   她看不清他的轮廓,但他眼底窜着两把火,直勾勾地对准她,半晌,那异常低哑的嗓音划破寂静,沉沉地问——“你说什幺?”   程家欣合着眼轻颤,咬咬唇,那一张张的照片再次浮现,跟着,是那天在淡水发生的意外,她为他担心得要命,流了那幺多眼泪,结果他却是别有用心,他骗她、骗她、骗她!   头一甩,她睁开双眼,握紧拳头伤心嚷着:   “我不要嫁你,我要跟你分手!我们分手!”   “程家欣?!”他连名带姓地叫,眉眼严厉,“不要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他真会被她气到吐皿。   “我才不后悔!”她跺脚,瘪瘪嘴又想哭,拼命忍住。“我们分手!”   她提得起、放得下,反正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她想嫁,还怕找不到人娶吗?她不伤、心……不伤、心……可是、可是……呜……   孩子气地用手背擦掉眼泪,脸上的妆花得彻底,她也不管了,抓着自己的小提包,没再看他一眼,掉头就走,还重重地甩了门。   五秒钟后,昏暗的景隅套房里——“Shit!”男人刮了自己一个耳光,找不到人出气,只好虐待自己。   对程家欣而言,工作、休假照排班来,没什幺Blue   Monday之说,不过今天这个星期一,真是“蓝”中之“蓝”,“蓝”到一个不行。   一群休假的女人从下午就直接泡在KTV里大战,觎歌的觎歌,喝酒的喝酒,喝到三分醉,心里的郁闷跟着狂泄而出——   “他怎幺可以这样?呜……怎幺可以骗我?他根本就认识那些人,故意抢我的包包,他再来当英雄,他最恶劣啦,呜呜……”程家欣大美女今天不太美,眼眶红通通,眼底好多血丝,还有黑眼圈,连妆也懒得化了,实在极不寻常。   同期姐妹吉儿凑了过来,拍拍她的背。“他不是已经跟你解释了吗?他说了,他事先不知道的……莉莉安,你不肯相信他吗?”   “我、我……呜……看到他还留着那些女人的照片,我头就昏了,气都气炸了,你要我怎幺想嘛?”说好不伤心,结果是太高估了自已的自制能力。   “唔……就照片而已嘛,小叶他忘记删除,并不表示他心里还有那些女人的影子啊,就算有,你也会是最大的阴影,呃……不是啦,是占着最大的地位,你吃什幺醋?”   另一位同期姐妹珍妮也挤了过来,把麦克风丢给吉儿,“换你啦,“非常女”出来了。”把吉儿赶去唱歌,她喝着水,郑重对程家欣说:“反正不管小叶到底有错没错,总要给他一点苦头尝尝,我你,应该把他冷冻几天,不要以为论及婚嫁就可以乱乱来。”   维娜斯小小贝齿“磨”着鱿鱼丝,她牙龈最近开刀,吃东西只能用吸的。“可是我觉得小叶这样挺可怜的耶。”   珍妮嘟起红唇。“才不咧。男人就那幺讨厌,讲难听一点就是犯贱,你越刁他,他越放不开你。上次我打电话给宗老大,他竟然在电话里叫错名字,用他以前女朋友的名字叫我,那一次,我整整一个月不理他。”宗老大是珍妮的现任男友。   “所以,莉莉安,你暂时别理他,让他急。”   “可是我……可是……”程家欣还没“可是”出个所以然,一旁的雀莉已把发言权给抢走——   “哎啊,小叶是你的,跑不掉啦,请相信雀莉妈妈桑的眼光,我给你保证,虽然我跟他见面没几次,不过感觉得出他还满诚心的。还有啊,哪对恋人不吵架?吵归吵,你心还是向着他滴。”   “呜,可是我们……我们不是恋人了,我们也不结婚了,呜……”   咦?!   哪……   众家同期姐妹全瞪大眼睛,像同时间被点了穴道,全都成了木头人。   电视屏幕还在播放伴唱带,现场却只有音乐声,然后,吉儿拿着麦克风,小心翼翼地替大家问——“莉莉安,你的意思是……”   程家欣瘪瘪嘴,十指爬过蓬松的长鬃发,鼻腔超重地说:“人家……跟他说分手了啦!”“什幺?!”不知道谁先发出的尖叫。   “有没有搞错?!”“你发什幺神经?!”“你真的有胸没大脑啊?!”“你猪头啊?!脑子里装大便喔?!”   骂她的话越来越恶毒,程家欣委屈地皱起小脸,可怜兮兮地咬着唇。   在内心深处,她或者早已相信叶甘庆的话,就是不想承认罢了,心里还是有气、有怨,难道……她也在等一个台阶下吗?   他生日那一天,她把话说得那幺绝,其实一走出饭店门口,她就后悔了,又急又慌又难过,在家里昏睡了两天,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他打来的,她挣扎好久,伸手要接时,对方已经挂掉,还以为他会留言,下意识等待着,结果什幺也没有。   这几天出勤,她都不知道自己怎幺还能上班而没出纰漏。   呜……她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和她,真是分手了吗?’   按以往惯例,分手后一个礼拜交厄运,她通常把它当作是老天爷对她识人不清的惩戒,然而这一次,她真是手足无措到了最高点   先是附近的超级市场打电话来通知,说她之前因购物满五百得了一张摸彩券,如今活动结束,得奖名单出炉,她抽中的是头奖——全套家庭剧院组,包含一台四十六寸的液晶电视。   跟着,在机上服务到一名听说是中东国家的石油大亨,她明明有些魂不守舍,对方却为她写了一份“落落长”的用力地褒奖,事后,还透过航空公司送她全套的蓝钻首饰,害她想退也没办法物归原主。   后来在外站下榻   她心里闷,想出去走走,到饭店附近的百货公司乱晃,没想到刚逛百货公司大门,一群人朝她涌上,镁光灯闪个不停,她被推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百货公司的主管正等着颁发一张超级大支票给她。因为她刚巧是第一千万人次踏进这家百货公司的幸运儿,独得十万块美金。   而就在今天来和同期聚会的路上,一名残障人士拜托她买张刮刮乐,她连买连中,以券换券,还是不停中奖,害她当场差点崩溃。   这意味着什幺?老天爷不惩戒她了,因为她终于选到正确的对象吗?   可是,他、们、分、手、了。   呜……   七、八个同期姐妹在她耳边叽哩呱啦连番炮轰,她听不清楚她们说些什幺,就在这时,包厢门猛地被人推开,还以为是KTV的服务生,却意外地涌进一票人,程家欣定睛一看,不禁怔住了。   “你、你……又是你,你们想干什幺?”   同期姐妹全又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带头的张浩志推推鸭舌帽,站着三七步,装酷。“阿你就是小叶大哥的“七啊”嘛,跟我们走,我们老大要见你。”   “你神经病啊!凭什幺要我去?再不走,我、我我报警抓你!”来得正好,程家欣一古脑儿把所有怨气砸在他身上。   张浩志挑眉,似乎在想下一句要接什幺,假咳了咳,终于说;“随便你,你不跟我们去,那就等着替小叶大哥收尸吧。”唔,电影里的黑道都喜欢这样讲,应该不会太老套吧?接着,就要装得满不在乎,耸耸肩,然后——   两手插在手袋,带着兄弟掉头走人。   “喂!等一等!你把话讲清楚!”程家欣跳了起来。   张浩忘懒懒回头。“讲不清楚啦,要嘛你就跟来,我们保证不会对你怎样;要嘛你就继续唱歌喝酒,当我们没来过,再会。”   “喂——”   或者真是个骗局,他们又来戏弄她了,但怀疑归怀疑,她心被撩得高高的,七上八下,终究为他担心,怎幺可能下去看个究竟?   难道,他真出事了吗? 第十章   结果,不只程家欣跟去,一干同期姐妹有好戏当然要一起看,呃……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三个挤进张浩志他们开来的两辆厢型车里,其余的则拦了出租车一路尾随。   程家欣还搞不清楚这样死小孩的老大到底是何方神圣,车子已停在淡水河堤边那家“好地方”门前。   “喂,张浩志,你带我们来这边干什幺?”她厢型车。   尾随在后的出租车出到了,一群女人还以为会是什幺荒郊野外,没想到竟是淡水河堤最热闹的一段。   “你知道我的名字?”张浩志习惯性地推着鸭舌帽,好奇地挑眉。   程家欣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那天阁下二度现身,某人已经做了介绍了。”   她还记得叶甘庆说过,他的绰号叫“耗子”。“唔……”他的脸可疑地红了红,耸耸肩,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吧,跟我来。”   跟着他进入那栋建筑物,见那几个阿飞继续往地下室而去,一群女人面面相觑,拿出前所未有的冒险精神,头一甩,也跟着走下去,然后,听见张浩志跟某人说话——   “小叶大哥的“七啊”来了,她们也要跟,我们没办法。”   程家欣走向前探头一看。“海、海海哥?!”顿时恍然大悟,她早该猜到的。   钟海正在打撞球,见到地下室突然来了一票美女,简直蓬荜生辉。他站直身躯,笑呵呵对着众人打招呼,最后把目光放在程家欣脸上。   “听耗子说,你和小叶闹翻啦?”有够单刀直入,果然是当大哥的料。“我自己招认比较快,上一次你来这里吃烧烤,我就知道小叶对你有意思了,耗子他们五个是我叫去堵你的,想助小叶一臂之力,让他英雄救美一下咩,唉唉唉,他也是受害者啦,你不爽就对我出气,唔……要不然对耗子出气也行。”   “海哥?!”张浩志委屈地叫。   程家欣咬咬唇,苍白脸色终于淡染红晕,却还固执地说——   “就算……就算他一开始不知道,事后也该对我说,他隐瞒形同欺骗,他、他他……”脑中霍然闪过一道光,她丽眸扬起,“他、他其实没事,对不对?你们又来骗我!他根本没事!”而她就是傻,一扯到他,她头都昏了,说不准这一次也是他的诡计。   难过得想哭,她握紧小手掉头要走,七、八名同期姐妹又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怎幺回事,只好先簇拥着她往楼梯处移动。   她们还没往上爬,已经听到上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往地下室而来,接着,叶甘庆就出现了。   四目交接,他紧绷的五官露出释怀的神情,头发乱槽槽,下眼窝有明显的黑影,看来这些天,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小叶,你终于来了。”维娜斯笑着和他打招呼。   事实上,除了程家欣之外,众美女们全冲着他露出笑容。   叶甘庆礼貌地点了点头,见心爱的女人故意把脸撒向一边,他嘴边的笑变得苦涩。“你……你们没事就好。快上去吧,别留在这里。”   这时,钟海嘿了一声,慢条斯理放下撞球杆,又慢条靳理踱了过来。“小叶,虽然我们认识很多年,交情好得不得了,你好歹也要留点面子给我,人是我带来的,怎幺可以让你说放就放?”他眼神一扫,几个少年自动自发地挡在楼梯门,摆明不放人。   程家欣秀眉微蹩,偷觑着现场状况。海哥的语气虽然轻松,却让人忍不住发抖,再瞄向叶甘庆,发现他神情再次绷起,双目细眯,模样好严肃。   到底怎幺回事?他们不是朋友吗?唉唉,她叹着气,暗骂自己没用,想说服自己他们是故意在她面前演戏,可心脏还是咚咚咚跳得好快,替他担心。   叶甘庆举步向前,挡在她们前面,直视着钟海。“海哥,不要玩了,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钟海哈哈大笑,双臂擦在腰上,没理会叶甘庆,头一偏,对着程家欣说:“我告诉你吧,三十分钟前,我打电话给这小子,告诉他,我找人把你绑到这里来,因为你不识相,居然甩掉他,所以打算给你一点苦头尝尝。他一听,急得快疯了,飞车赶来救你,有没有很感动?”   程家欣又迅速瞄了叶甘庆一限,此时,那张麦色脸不苟言笑,紧抿着唇,仿佛现场情况有多棘手似的。   “有什幺好感动的?你们……你们不要再演戏、唱双簧了。”她又想掉头走人,却硬是被挡下。   一群女人见情况不对,好几个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海哥又丢出一个眼神,那群少年蜂拥而上,伴着尖叫和咒骂声,她们的手机连同包包全被扣押起来。   “不要紧,别紧张。”叶甘庆低声安抚着,对她们微微一笑,眼神停留在程家欣脸上,似乎想说什幺,唇掀了掀,却又移转目光。   钟海搔搔长满短髭的下巴,看起来自在愉快。   “可怜的小叶,你知道规矩的,要从我这边把人带走,多少要付出点代价。唉唉唉,为了你,我冒着被我家老婆大人发现的危险,重出江湖,你也知道,我一向玩真的,竟然有人说我在演戏,和你唱双簧?哇哩咧,超不爽的。”   “要干架吗?”叶甘庆问得平静,已脱掉外套,慢慢卷起衣袖。   钟海咧嘴一笑。“你不让我拿她开刀,我只好拿你开刀啦。”   “打完了,不论输赢你都放人?”很长时间没有练拳,叶甘庆已有被痛揍的心理准备。   这是无妄之灾,他认了,明白不这幺做的话,他今晚休想带她们走。海哥不玩则已,一玩就要来真的,倒不是当真会伤害她们,但至少也会强迫扣留一段时间。   “你怎幺这幺没志气?”钟海笑骂着,开始摩拳擦掌。“认真点,我可不会放水,要不然人家会说我在演戏。”有意无意地瞄了瞄程家欣。   地下室已让出一小块空间,看着两个蓄势待发的男人,程家欣忍不住纳闷,还在疑惑他们玩什幺把戏时,钟海钵大的拳头突然挥向叶甘庆,力道之大,仿佛两人有什幺深仇大恨。   她心脏紧扯,因为叶甘庆差些被挥中,同期姐妹好几个发出惊呼,大家你挨着我、我抓着你,不由自主全缩成一团。   钟海的体型较叶甘庆壮硕,活动着肩头,他的脚步灵活极了,一看就知道曾经受过专业的拳击训练。   叶甘庆眼神专注,例落地闪过对方连续三次的进击,等待时机出拳。根据以往对打的经验,在他状况最巅峰的时候,也才和海哥打成平手,从没一次真正赢过。   所以,今天他豁出去了,鼻青脸肿就鼻青脸肿吧,不管是揍人还是被揍,至少,这些天积住心里的闷气终于有机会好好发泄。   他擒了两步上前,左臂有效地挡住对方攻击,一记右勾拳挥向钟海的腰侧,击中的同时,对方也以一记勾拳打向他的肚子,力道甚至比他更强,两个男人同时闷哼了声,但叶甘庆发现自己差点直不起腰。   程家欣眼睛瞬也不瞬,手下意识捂住嘴巴,见叶甘庆挨了那一下,她整个人跟着颤抖。   “再来。”钟海将他推开,好心地给他几秒钟恢复。   叶甘庆微喘着,忍住想揉揉肚皮的冲勋。“再来。”   这一次,两个男人没周旋太久,一下又缠斗起来。   拳脚动作越来越快,钟海十拳当中有七拳左右负责攻击,相反的,叶甘庆就得将大部分的精力用在挡拳上,一个没留神,右脸已狠狠挨了一记。   众家美女跟着惊叫,程家欣却叫不出来,重重咬住自己握成小拳头的手。   老天,他们疯了吗?!   叶甘庆脑中嗡嗡作响,眼睛似乎肿起来了,有些睁不开,感觉左边有风,他迅速地抬起手臂抵挡,跟着砍下一记手刀,钟海呼了声,随即往他后腰回敬两记重击。   他弯下身,顺势抱住对方腰际,用力往墙上推撞。   钟海痛苦地揪起眉,提起膝盖使劲顶他腹部,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前襟,又来一记右勾拳打中他下颚,教他整个人往后飞。   痛快!   痛快呵……   叶甘庆流着两管鼻血,昏沉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身体的痛楚到达某个程度时,全身会诡异的泛麻,轻飘飘的,所有感觉变得十分迟钝。   他动也不想动,嘴角却淡淡勾勒,耳鸣还持续着,周遭好象响起不少尖叫声,他听不太清楚。   程家欣快疯了,见钟海大踏步朝叶甘庆走去,还以为他仍不打算罢手。   “不要碰他!”她冲了过去,没发觉脸上都是泪,叫声夹杂着好重的鼻音。   跪在仰躺的男人身边,她胸口痛得要命。那张叮亲温柔的脸如今实在惨不忍睹,鼻血染红半张脸,两只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嘴唇也破了,宽额还有擦伤……   “阿庆?”她吸吸鼻子,小心翼翼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你醒醒啊……”   听那声音像又要哭了。   透过眼缝,叶甘庆瞧见她,也听见她喊他“阿庆”,不再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唇微微牵动,还没挤出话来,她又气呼呼地不知冲着谁大声叫嚷!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叫救护车?!下手这幺重,你你……你这样算什幺朋友嘛?!”说是仇人还差不多。   钟海抹掉一额头的汗,揉着适才进重击的肩头,嘿嘿笑着。   “这样才叫作朋友啊。为了洗刷他所背负的罪名,不再让你继续误会下去,我只好牺牲一点,重重的揍他,让你明白我们是玩真的,不是演戏,也不是唱双簧。还有啊,他死不了啦,顶多在床上躺个两天。”   “你——”程家欣膛目结舌,实在搞不懂男人间的友谊。   钟海龇牙咧嘴地活动肩头,又说:“他被我的拳头揍,其实没那幺痛,你没揍他,光几句决裂的话就把他打到阿鼻地狱去了,谁比较狠啊?你自己想想。”   程家欣怔了怔,尚未回过神来。   钟海忽然大张大合地拍拍手,豪爽大笑:“来来来,大家都是好朋友,把包包还给各位小姐,这里太闷啦,我们去顶楼开Party,吃烧烤、喝啤酒,唱那卡西,尽量“黑皮”,不要客气啦!”瞬间,又变回正派经营的烧烤店老板。   见危机解除,再来就要靠小俩口自个儿去“乔”,没人帮得上忙,一干同期姐妹拿回自己的包包,当真快快乐乐跟着钟海上顶楼大吃大喝去了。   隐约间,还可以听见她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海哥,我们可不可以也这样叫你?哇啊,你真的好厉害喔,海哥,你以前是不是混过黑社会?”   “海哥,你怎幺练拳的,有人教过你吗?你收不收学生?我、我拜你为师好不好?”   钟海的笑声响得可怕,不知说了些什幺。   声音逐渐远去,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偌大的地下室只剩一对男女。   “阿庆……”程家欣从包包中掏出湿纸巾和面纸,动作轻柔地擦着叶甘庆的脸,见纸巾一下子便染得血红,她心里难过,泪珠控制不住地拼命落下,滴在他颊上。   叶甘庆眼睫颤动,意识清醒许多,勉强透过双眼细缝想瞧清她的五官轮廓。   “家欣……”他的声音像被人用力掐住喉咙,哑哑的,有些破碎。“怎幺哭了?”   她喘着气,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叹息,想碰触她的湿颊,手抬到一半忽然没力,痛得大皱其眉,结果牵动脸部筋肉,简直痛上加痛,看来知觉已渐渐回复当中。   “你不要乱动啦。”程家欣吓了一跳,赶紧握住他的手。   软软手心摩擦着他粗糙的手背,一时间,叶甘庆似乎又充满力量,冲着她缓缓咧嘴而笑,那模样有点呆。   “你下生我的气了?”   她又不说话了,抿着后,眸光如泓。   他急急出声:“家欣,我、我把别人的照片全删掉了,干干净净的,只有你……只有你跟我的,我不是故意要留着它们,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心里就只有你而已,真的,家欣……家欣……”他重重一叹,“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你嚷着要分手,我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你你、你……”她脸容嫣红,犹挂着泪,想起那天冲动下说出的话,心里同样难受,而他受创狼狈的模样,她瞧在眼底,胸口溢满怜惜,就算有气,也都消散了。   “人家……人家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想和你分手,我……我没想那幺说的……”她后悔了、后悔了,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   “说说而已?!”叶甘庆瞠眼,可惜眼皮太肿,少了那股气势。“为了你那句话,要分手、不结婚,我头都昏了,你、你……不可以再这样吓我。”被吓这一回,真要少掉三年寿命。   经过这一次,她同样吃到了苦头。   她委屈地咬咬唇点头,感觉他收拢掌心将她的小手紧握。   “家欣……”他哑哑唤着。   “嗯?”   “我爱你。”   这充满爱情能量的三个字,她之前就听他告白过,但这一刻再度倾听,误会冰释,重新复合,感情更深刻。   她眨眨眼睫,想哭又想笑,听他又唤——   “家欣。   “什幺事?”   “嫁给我吧。”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泪也顺颊滑了,是喜极而泣。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左胸上,另一手轻抚着地的黑发,软软呢喃:“我愿意。”   唇落在他的宽额上。   半晌——   地下室突然响起男人的闷哼,跟着,隐忍笑意的柔嗓骂着——   “你嘴巴都肿成这样,像两条大香肠,你、你你……不要乱亲啦,会很痛耶,你看、你看,又压到了,唉唉……”   痛就痛吧,这种痛,他也心甘情愿了。   程家欣在春天当了最美丽的新娘。   婚礼温馨而隆重,当然是选在“Royal   Style”举办喜宴,同期姐妹一块儿向“环航”请年休,私底下又对排班大哥千拜托、万拜托,公司竟真的通融让所有同期姐妹放假,快快乐乐跑来参加她的婚礼。   这一天兴奋也混乱,特别是新郎倌,因为一群女人如狼似虎,把他整得惨兮兮,一会儿要他用新娘的高跟鞋喝香摈,一会儿要跟他比赛绕口令,再加上钟海那一去又换帖的,两边人马联合出击,他忙着挡,挡到最后只会傻笑,因为被灌醉啦。   还好,他的亲亲老婆到底是向着他的,要不然真要到隔天还没办法清醒,那两人的蜜月旅行哪里都别去了。   春天的风在南洋小岛上总是待别温暖。   一望无际的澄空,一望无际的碧海,一岛一饭店,隐密而休闲。   阳光正透过棕榈叶洒下,温柔亲吻着女人细致的肌肤,海浪声变得好慵懒,一波连着一波,慢条斯理地在沙滩上徘徊。   程家欣嘤咛着,感觉有人如那阳光,正轻轻吻着她的裸背,她眼皮微掀,已听见男人低笑——   “睡美人,要王子吻醒你吗?”   她闷笑出声,睁开美眸。“羞羞脸,你也称得上王子吗?”趴睡改为仰躺,她抬起纤指亲昵地刮着他的颊。   叶甘庆将整盘削好的热带水果放在另一张空的躺椅上,抓住她顽皮的手指,凑近唇边亲吻,咧嘴一笑。   “当然是啦。我热情、专一、人缘好、有才华、有勇气、够大胆、重义气,肯为爱出生入死,不是白马王子,也称得上是黑马王子了。”   “哇啊——”程家欣瞪大丽眸,忍不住咯咯笑,“你这人……唉唉,老王卖瓜啦。”   “自卖自夸没什幺不对呀,别人不夸,我只好自己夸啦。”他继续大言不惭,捏捏她的颊,啵一声啄着她的小嘴,“老婆,像我这样的优质男,你怎能忍心不爱呢?”   程家欣都快笑弯腰了,戳着他的胸肌,顺势靠进他怀里。   “是啦、是啦,你最棒、最强、最厉害了,这样高兴了没?”   性格脸庞蹭着她的秀发。“高兴、高兴,呵呵呵,我最棒、最强、最厉害吗?   唔……老婆,光听这句话,一下子就“硬了起来了。”   顿了三秒,程家欣才明白他意有所指。“叶甘庆?!”她连名带姓地叫,脸蛋红通通,忍不住搥了他几个绣花拳。“讨厌啦你!”   他哈哈大笑,抱住她摇了摇。   “好、好,让你讨厌。”他俯下头,深深吻住她的唇,一尝再尝,许久、许久才缓缓分开,他的额仍抵着她的。   相互凝视了片刻,心跳好不容易回归正常的韵律,他忽然轻语   “有人寄东西给你。”   “啊?给我?”有没有搞错?   他点点头,似乎也有些困惑;将一个巴掌大的方形小包裹放进她手里。“是刚才柜台人员交给我的,包裹上没有署名是谁寄的,不过那个国际邮戳是由台湾发出的。”   程家欣同样一脸茫然,没多想,她迅速将包裹打开,层层包装下,里面还有一个小铁盒,揭开盒盖,竟然只放着一块烘烤成金黄色的饼干。   “Glvck密码?”异口同声,两人相觑了眼。   饼干做成五芒星形状,中间鼓鼓的,五个角翘翘的,程家欣将它取出,又抬头看向叶甘庆,他正对着她笑,似乎已猜出是哪位无聊人士的小把戏。   “你猜,里边的纸条写的是什幺?”她问,不禁记起与他相遇的那天,她手中的幸运饼。   他耸耸肩,一笑。”“肯定大吉。”   她也一笑,将饼干从中间掰开,里头果真卷着张白纸。   “写什幺?”他问得随意,揽来她的肩,让她贴近他的胸口。   “唔……”秀眉稀奇地轻扬,她巧肩微颤,似乎正忍着笑。   有这幺高深吗?叶甘庆拉起她拿着纸条的手,凑近一看,上头写着娟秀的字体巧缘天注定,大功告成。凭此券,送!一年份幸福下午茶。   “还盖了店章,期限可以用到明年。唔……这巫筱晓又在玩什幺把戏?”他低喃着,见亲亲老婆笑得那幺轻松自在,不禁挑眉,“你懂?”   她眨眨眼,咬着饼干。“嗯哼。”   她懂,真的懂了。他和她的缘分,原来是幸福的预言。   就算和自己不对眼、不合心中原来的Style,却也有他特别的、可爱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所以,她爱上了他。   所以,他在旁人眼中或者普通,却是教她心动的白马王子,唔……黑马王子也行啦。   叶甘庆眉峰淡拢,正努力琢磨其中真意,半块饼干已静悄悄凑到他嘴边。   他自然而然张口咬下,慢慢嚼着,神情有些无辜。   她抿唇悄笑,再次倒进他怀里,什幺都不想了,只要和他一块儿吃着幸福饼。   -全书完- 后记   那子现代稿的书名似乎是受了诅咒,从第一本开始就不断被改书名--   《我想我爱你》原本书名是「谁是谁的酷亲亲」。   《亲亲别再假正经》原本书名是「送妳一朵玫瑰花」。   《大男人的温柔》原本书名是「只有爱,够不够?」。   《妳爱他我爱妳》原本书名是「不敢爱的是笨蛋」。   《又哭又笑又爱你》原本书名是「这个男人是我的」。   《巧缘天注定》原本书名是「丑丑也是相思枝」。   祝福大家。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